林秀芬默了好几秒,终于憋不住顶着暴露身份的风险,沉痛的道:“陆老师,我们从高一上起吧。”反正,也暴露的差不多了。虱多不痒债多不愁!谁敢举报她,她就敢反手举报回去——谁怕谁啊?这年头,搞封建迷信者,死!
然后,陆瑞松也默了好几秒,低头用铅笔在白纸上唰唰地写上了一道二元一次方程,递给了林秀芬。
林秀芬接过白纸,同样用铅笔,一笔一划的作答。经过个把月的练习,她的字早脱胎换骨。书法自然谈不上,但起落之间已能窥见几分隽秀。数字又比文字更容易写,整张答卷字体规范、思路顺畅,除了做题的格式因离校太久弄错了之外,几乎挑不出任何毛病。
陆瑞松眼底眸光一闪,没有说话,而是再次出题。这一次,他把题目递给林秀芬后,没有看着她作答,而是接着把初中的关键知识点编成考题,一题接着一题的写在纸上。而林秀芬则是拿过一道题,便低头解答。
不知不觉,下午上工的哨声吹响,陆瑞松拿过“试卷”,快速批阅起来。最后林秀芬得分84,超过了同时代绝大多数初中生,算是基础良好。
陆瑞松压下心中的震惊,脸上没有丝毫波动。趁着上工前最后一点时间,他语速极快的道:“方程与函数是掌握的最好的,但几何明显偏弱。数学是连续性的学科,不要小看初中内容。
但凡你初中拿不到满分,到了高中必然后继无力,甚至影响大学里的高数学习。所以,你先自己看看书,我从明天开始,给你过一遍初中数学。”
说着,他顿了顿,强调道,“我的要求很严格,如果你接受不了,现在可以反悔。我不希望你以后怨恨我不近人情。”
“那倒不会。”林秀芬很无奈的道,“但我的数学一向是弱项,你可能也得调整心态,别指望我考个状元什么的。初中数学我可以追求满分,高中数学你还这么指望,炖了我比较快!”
陆瑞松笑出了声:“先学吧,只要你学习态度端正,我肯定不会强人所难。”数学是最吃天赋的学科,没天赋的人确实没必要折腾。可有时候,偏偏是有天赋的人不愿坚持,略微逼迫,反而遭了埋怨。陆瑞松想起往事,情绪肉眼可见的低落了下来。
第二波上工哨声响起,陆瑞松不敢再耽搁,背上背篓,撒腿朝山下狂奔。他背篓里少说有一半的干枞树叶,社员们只当他趁着中午去山上捡生火的东西,并没有多关注。很快,他混进了“臭老九”们的队伍里,干起了下午的活。
下放在牛棚里的人,多少带着点惩罚的性质。所以普通社员以及下乡知青干活很糊弄,他们却不敢。而且多数时候,大家不愿意干的脏活重活累活,通通扔给了他们。
这也是陆瑞松不太舍得让儿子上工的原因,过于沉重的劳动,对正在发育的少年人的身体是巨大的负担。一个人干活,两张嘴吃饭,可想而知日子过得有多窘迫了。
林秀芬下午不上工,家务也被她拆解,尽量避免无效劳动。于是她能在每天下午有整块的不受打搅的时间用来学习。唯一的缺陷是她没有手表,家务消耗时间只能靠估算。这对有着极强时间观念的她来讲,无疑是很难忍受的。
因此,她下一个目标,正是无论如何要买个钟表。闹钟、挂钟、手表、新的、二手的、翻修无数次的都可以!重点是,她必须有个表!
可现在,倒爷苏兆明,不是还没回话的吗?郁闷的林秀芬把一大摞数学书整整齐齐的摆在书架上,又把抄得差不多的语录也收进了书架——从今天开始,她的练字计划不再是抄写语录,而是换成了初高中数学。
因为她曾听好几个数学成绩优异的大佬科普过,她高中数学之所以一塌糊涂,全因初中数学基础不好。刚才陆瑞松也提到了这个问题。那么怎样能打牢基础呢?其中有个大佬提出了个可行性很强的办法——抄书!
因为数学课本的编纂,往往是省级乃至国家级的数学家们,集体讨论梳理的结果。因此,最核心的内容,往往在不起眼的课本里,而不在所谓的教辅书籍、知识点总结等地方。特别是刷题没用的时候,倒回去看课本是最佳选择。
林秀芬如今既没有教辅书籍,更没有题给她刷,抄书便成了她学习数学的唯一且最有效的方式。而且她不仅打算抄书,那些陆瑞松出的题也准备全部用白纸抄写下来。顺便再依靠自己工作多年的好习惯,搞搞知识点的思维导图。一方面对自己知识掌握的检验;另一方面则可以拿它作为大纲,引导基础不牢的学生们快速掌握相关知识。以便于他们考场上多混一分是一分。
想想吧,到了1977年,宣布恢复高考的那一刻,她的思维导图能掀起多大的风浪!到时候,把这玩意往公社里的领导跟前一摆,只要公社有一个领导家有子侄想考大学,她的离婚协议,公社不批也得批!王建业上吊都没用!
小样!想跟姐过一辈子?你配吗?
抄着课本的林秀芬在心里做好了三年规划,爽爽利利的把王建业的未来安排了!
远在岳阳跟当地农民杀价买荷叶做礼物的王建业连打了三个喷嚏,心里不由重重的咯噔了一下,算算日子,他敬爱的妈妈该从拘留所回来了吧?婆媳两个会不会又掐起来?该不会林秀芬吃了亏,在背地里骂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