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夜晚遮盖皇帝的威严,独独留出一份温柔来给女儿。
“阿幺还醒着吧,阿娘在,何必逞强。”
在外曾有过的忧虑、痛苦、惊惧、委屈一齐涌上心头。
姬羲元呼吸一乱,霎时间眼泪落下来了。
她以为回到鼎都后一切都已经过去了,原来是压在心底,从未真正解脱。
女帝替她拭去面上的泪,“阿娘的好孩子,在外面受委屈了。”女帝不怪孩子在外的作为出格,却担心孩子初次在外受委屈。
诚然,以女帝今时今日的地位,没人敢明着给姬羲元委屈受,但有些委屈、苦痛,是说不出来的。
姬羲元坐起身,抱住阿娘的腰,脸埋在阿娘肩膀上,絮絮叨叨地说。
说她在外面的见闻,从那些该死的商人说到精彩的歌舞,南地的风情和位于怀山州的“家乡”。她真心喜欢那里,即使才住了半个月,身心的舒适让她念念不忘。
但美好的生活与藏污纳垢的现实冲击让她难过至极,卅山县的女人生活现状震撼了她。
姬羲元一点一点地说,女帝时不时点头。
说她看到满地是尸骸的愤怒,激愤之下拔出佩剑将当时的平民全都杀死了。
鲜红沾湿他的衣袖、鲜血溅在脸上的时候,她不是不害怕,不过怕的不是那些已经死去的男人,怕的是她自己那无法遏制的暴怒。情绪控制了姬羲元的脑子,能反应过来,只剩下一地尸体了。
情绪失控对姬羲元来说是极少有的。他们中确实可能有罪不至死者,姬羲元也清楚知道这一点,但他们还是死了。一路上她虽然自言问心无愧,但其实是有愧的。
所以他回来了。她将大部分的心神都留在了那里,独自回来了。
愤怒燃烧殆尽,只剩一地余烬。十几年的热闹喧嚣,终于迎来了一点安静。这两个月的经历比什么都要让她学会长大。所以她想关上门修行,妄想留住这一点静谧。
女帝静静地等孩子说完,轻抚她后辈,也不劝她更改决定,“你要是喜欢怀山州,将州府划给你做封地。清闲两年也很好,阿娘还年轻,无论如何也护得住我的阿幺。”
在母亲的怀抱里,姬羲元才感到真正的安心,“阿娘,我好想你啊阿娘。”
这一晚,女帝没有离开,在丹阳阁陪着姬羲元休息一夜。
第二日凌晨,女帝悄悄起身,在侍女的服侍下穿戴整齐离开。
女帝动作,姬羲元迷迷糊糊地有所感应,夜里睡得晚,哭了一场眼睛又疼,实在懒得爬起来,只当是不知道,又睡了回去。
等姬羲元睡饱起床已是正午,睡眼惺忪地任由宫女穿衣打扮。
冬花喜气洋洋地说:“陛下对公主那是实打实的疼爱。今早钱内相来传陛下的旨意了,将怀山州内一个富郡赐给公主做封地了。说是公主游历怀山州时受仙人指点,当修行两载,修缮东宫边上的东阁改名长善观,供公主修行所用,还要遴选女翰林陪侍。”
姬羲元回想起昨夜脸一红,实在是越长大越不争气,哭得稀里哗啦的。
“既然已经夸下海口,我就得履行了。去请道婆明日替我行皈依、传度仪式,正式做个道士。”
冬花应答:“奴婢会安排妥当的。”
“明天出家,今天得清理好门户,春月和秋实回来了吗?如果还没回来就派人去把常霆送大理寺处置。”姬羲元净面漱口,后知后觉道:“这件事交给夏竹去,常家到底与你家有两分恩,不要坏了情分让你母亲难做。”
冬花一向不拒绝好意,领谢去仙居殿。
夏竹正清点早上女帝的赏赐,抬起头笑问:“春月按照殿下的吩咐半路转道回了望海州主持学馆,秋实受伤在郊外闵家的别院将养,这是算回来了还是没回来?”
“当然是算没回来了。我公主府的人莫名其妙丢了,只要不丢在我公主府的地界,都算没回来。”姬羲元坐在桌边,笑吟吟捻起一块米糕吃了。
夏竹自从母亲去世,无亲无故的没事干也不会给常霆求情。点完赏赐封装,夏竹打头,小太监抬箱子跟着往外走。
咽下糕点后,姬羲元喝了一口甜粥,夸道:“还是家里的糕点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