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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节(1 / 2)

谢川做恭听状,“阿婆直说便是。”

“早些年你与长善都还小,我也不好多说。眼看你俩一日大过一日,没两年就该成婚了,做长辈的难免操心。我从回鹘远嫁来大周,至今四十年了,不敢说全然了解此地风俗。走出府去,与你祖母依旧是格格不入。她们说的话,很多我是难以苟同的。”

那珠儿是异国来的和亲公主,背后被说小话是常事。清河郡主也因异族血脉受过谢家妯娌的暗里讥讽。

谢川略有耳闻,小辈不好议论长辈,遂保持沉默。

那珠儿也不在意他是否回答,自言:“回鹘是谁拳头大,谁就有饭吃,谁能拿出利益,百姓就听谁的。不像他们,在意出身、血脉、尊严,快饿死了还要对送来的馒头挑三拣四。明眼人都瞧得出来,太尉与陛下不如早年亲近,这是太尉对比其他同僚夫唱妇随,心中不平的缘故。你不要学他。”

这番话在那珠儿心中盘旋多时,终于逮到孙子,一吐为快。

“闵太尉是做过守边的校尉,身手不错,谋略上平平,不如他长兄。与陛下成婚实在是捡了大便宜,否则凭他自身,何以位列三公?都是和他那丧尽天良的亲爹学坏了。他都能自矜自傲,你的才华要比他强得多,我不得不担心你。”

那珠儿再三嘱咐:“忠顺是第一要紧的,即使一家之内以公主为尊,日子也是一样的过。切莫有不臣之心。”

谢川没想过,此生还有被劝告君臣、夫妻之道的一天,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那珠儿透过谢川的脸,思念年纪轻轻离世的女儿,拖着病体操劳一世,平白给那谢家添砖添瓦,何苦来哉。

她悲从中来,不由苦笑:“你的处境与我相近,但比我好。我一生,只一样苦。多子苦。生育之痛,丧子之苦。现在想来,恨不得只生了你阿娘就剁了那老家伙了事。而你这辈子是无需忧心子嗣的,男人总归不会生,也不会有人苛求。不像你阿娘,耳根子软,别人多说两句就拼命产子。硬生生拖累坏了身子。你爹不懂,你可不要学他。”

“谢氏人口众多,不缺后嗣,我如能顺利与长善公主成婚,必定敬爱于她,生育与否,理当听从公主的意愿。阿婆放心,我不会成为如父亲那般的人。”谢川碍于礼法,从不言语父亲与祖父母的错处,却清楚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那珠儿叹气。

傻孩子说得好听,第一反应不是先考虑他自己,而是考虑谢氏的未来。现在不开窍,以后被人撬开就知道错了。

前不久,谢家令他携小皇子迎接长善公主,何尝不是带了两头押宝的意味在里面。

历朝历代只听说过驸马犯事,酌情安置公主的,更有甚至,公主青年过世,皇帝以驸马侍奉不利为由,处死驸马,流放全族。哪里有公主犯法,轻轻放过驸马的呢?

这傻孩子什么时候才能转过弯儿来。

“你啊,今后为人处世要学像我,对外界的风风雨雨不予理会,过好自己。要么就学你祖母,明面上以夫家为先,暗地里以自个儿为主。可别在陛下与长善面前说什么‘谢氏人口众多,不缺后嗣’的蠢话,哪个后妃敢说自家不缺人,所以叫孩子跟丈夫姓的?”

那珠儿语重心长地说:“哪怕只是出于忠君爱国,你也该以嫁入皇室为荣耀。装也给我装出个样子来。”

作者有话说:那珠儿:手动pua孙子(bhi)

谢川——一个满心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但不擅长宫斗的大美人。

野心点在治国理政,意图做最卷的臣子,从未想过还要接受新郎教育。

第61章山雨欲来

那珠儿将一生经验倾囊相授,谢川尴尬地听了一下午。

隔日,姬羲元也遇到了无力招架的长辈。

文质彬彬大半辈子的钟牙子,遇见叛逆弟子也得吹胡子瞪眼。

他蹲守在公主府外的小巷子里,好不容易逮住从长善观点卯回来的不孝徒弟,好歹还记着在外面,进入公主府才开始破口大骂,“你读过《礼》吗?哪个做徒弟的进谗言让老师回乡养老的?欺师灭祖啊你这是。”

姬羲元好似有百般无奈加身,一句句都是为对方好:“老师是注重旧情的人。我进言让那群老匹夫一起滚蛋了,独独老师留在鼎都,他们难道不议论?不求请?不可能的。如果我说了些出格的言论,老师必要为我出头的,届时为平息事态,陛下未必不会治罪老师。留老师在此地,徒增为难罢了。”

“真的假的?你有这么好心?”钟牙子狐疑,上下扫视姬羲元,妄图看出她的不轨之心。

姬羲元心说:这不过是原因之一。

她屏退四下,搀扶钟牙子坐下,亲自斟茶端给钟牙子饮用,做足恭顺弟子态度,“老师年纪大了,我也不小了,自然舍不得老师再为wǒ • cāo劳。”

钟牙子感到一阵恶寒,紧了紧披风,“早十年你也不是什么体贴孝顺的弟子,人的心眼就跟莲藕的洞似的,只有越长越多的。花言巧语对谢家小子去说吧,我这老头子可消受不起。快快从实招来,老夫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不会怪罪你的。”

姬羲元相信钟牙子能守口如瓶,加之圣旨已下钟牙子近日必定离开,告诉他也无妨。

“老师有想过三皇五帝、尧舜禹皆为女子么?”

“什么?”钟牙子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开口确认,“你说谁为女子?”

“三皇五帝和尧舜禹是女子,历史是被男人篡改过的,当今陛下是天命所归,女人登基是物归原主。我要告诉天下人,曾经存在的一切,推翻现有的令人恶心的历史。”姬羲元说出口时骄傲极了,眼中若有光彩。

“老师,现在你还愿意留下吗?”

钟牙子惊愕失语,惊世骇俗不足形容姬羲元要做的事情。这是要动摇诸子百家根基,引起天下士人反叛,四海沸腾的大事。

钟牙子面色凝重,端起桌上的茶水喝了才感觉舌头恢复知觉,“你想清楚了?”

“老师教我少说多做,我都听进去了,非但想清楚了,已经开始做了。”姬羲元神色淡淡,“老师愿意助我,就多带走几个迂腐老头,不为别的,少丢几条人命。”

钟牙子皱眉:“因言shā • rén,是下下之道。一人可杀百人可杀,万万人之口不能杜绝啊。”

“人是可以动摇、改变的,天下君子少见,可不缺小人。推出一个人先顶着,等士人骂够了,再推出去杀了,事情就平息一半。至于另一半,老师还记得《汲冢纪年》吗?”

《汲冢纪年》又称《竹书纪年》,汲郡王墓中出土的竹简,记载:夏启得位并非禅让,杀伯益得王位;史记中的“贤相”伊尹流放弟子丁因忌惮杀周公季历;共和执政不是周定公和召穆公共同主持朝政,而是共伯和独揽大权……

一旦推广,几乎能把崇尚古礼的儒家踩在脚下嘲讽。

为了稳定,这本书只在小范围传播过,称得上是jìn • shū。

儒学是传承数百年的显学,从者不知凡几,争论起来,该是多么热闹的场景。

女帝再拉一拉偏架,就是一点即燃的山火,数月扑不灭。

正适合用来声东击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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