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爱国向来嘴笨,他哪会劝人啊,嗫嚅了半天,只硬邦邦说了一句,“你爸肯定没事的。他可是厂长。你那么厉害,肯定没事的。”
天生知道厂长厉害跟飞机出事有什么关系。
邓舒月再傻也知道,爸爸这次肯定是凶多吉少了。筒子楼的阿姨都说了,飞机不出事,就是最安全的交通工具,一旦出事,死亡率百分百的。
邓舒月只要一想到爸爸会死,她眼泪就再也控制不住,啪嗒啪嗒往下掉。
张招娣气急败坏推了苏爱国一下,“让你劝人,你可倒好。没劝着不说,你还把人惹哭了。你说说你有什么用。”
气死了。
苏爱国也很委屈,他很想说:刚刚你劝的时候,她也在哭。到底不敢,只能憋屈地认错。
苏以沫淘好米放到电饭煲之后,又用锅烧了点热水。这时候还没有电水壶,在筒子楼有热水供应。这边新房没有卖热水的地方,就只能自己烧。当然也是因为这边烧热水便宜。
水烧开后,苏以沫拿两个杯子,来回荡,直到水不那么烫了,这才端过来。
张招娣见邓舒月嘴唇干涩,赶紧接过女儿递过来的温开水交到邓舒月手上。
人流的眼泪也是身体一部分,邓舒哭了一会儿,确实有点渴了。
她接过杯子,一口温水下肚,邓舒月才觉得自己舒服了些。
苏以沫坐到邓舒月左侧,等她喝完水劝她想开些,“你妈妈现在才是最辛苦的。她现在除了担心你爸的生命安全,还得忧心你有没有吃好睡好。你得好好照顾自己,不要让她烦心,她才能坚持下去。你现在不是小朋友了,你已经是小学生了,要懂点事。”
邓舒月抬头定定看着她,眼泪再次控制不住流了下来。
苏以沫拿了帕子给她擦泪,“等你妈妈回来,你一定要好好安慰她。千万别不懂事,反过来要她安慰。至于你爸,你连人都没见到,自己就往坏处想。自己吓自己,这不是傻么?万一你爸没事,那你现在闹脾气有什么意义?”
邓舒月别扭地移开,接过帕子自己擦。
苏以沫也不介意,等电饭煲传来钉的一声响,她这才看向邓舒月,“你还没吃饭吧?”
邓舒月抿了抿嘴,哑着嗓子说,“我吃过午饭了。”
这都晚上了,估计她肚子都饿扁了,苏以沫牵着她的手,将她往餐桌边带。
苏爱国和张招娣也跟着挪到饭桌旁边,两人目不转睛看着女儿照顾邓舒月。
就觉得特别神奇。明明女儿才六岁,邓舒月跟她一样大。但女儿就像个姐姐。
张招娣负责盛饭,他们之前已经吃过饭了,这是夜宵,不宜吃多,苏爱国一家三口都只盛了半碗,邓舒月盛的是一碗。
猪头肉摆上桌。这切好的猪头肉就是香,馋得苏以沫口水都快出来了。
天天吃花甲,再好吃也腻得慌,还是猪头肉好吃。
邓舒月接过筷子,慢腾腾吃着米饭,张招娣见她不夹菜,率先给她夹了几块肉,“一定要吃饱。你妈将你交给我们照顾,你就安心在这儿住着。”
她看向女儿,“明天你就别跟我摆摊了,留在家陪着小月。”
苏以沫点头答应,“没问题。”
吃完饭,苏以沫给邓舒月找了套换洗衣服,让她先去卫生间洗漱。
等她洗完澡,苏以沫带邓舒月到自己房间。
苏以沫的房间除了宽敞一些,其实没什么新鲜的。
再说了,邓舒月也没有兴致参观她的房间。洗完澡就像个机械木偶似地,蜷缩成一条虾米侧躺在床上。
苏以沫拿着睡衣去洗澡,等她洗完澡出来,还没进去,隐隐听到小房间传来抽泣声。
苏爱国和张招娣坐在沙发上,眼睛直勾勾盯着门,眼里隐隐有些担忧。
见女儿出来,张招娣立刻招女儿过来。
苏以沫凑过去。
张招娣压低声音,再三叮嘱她不要刺激小月,注意不要让小月哭太多,要不然会伤身体。
苏以沫点头记下了。
见父母没什么事,她回了房。
邓舒月躲在被子里哭,听到动静,吓得不敢再哭,闭眼装睡。
苏以沫也只能装不知,躺到她旁边,关上灯,准备睡觉。
半夜,苏以沫迷迷糊糊又听到旁边传来抽泣声。她太累了,挣扎半天没睁开眼睛,又沉沉睡了过去。
黎明的微光自窗外射进屋内,在苏以沫脸上落下几颗细碎的斑点,她缓缓睁开眼,抬起手打开窗户,屋外晨光曦微,伴着清新降临人间,霞光照耀楼宇落下一片璀璨,为这栋整齐的楼房镀上一层金辉。
她伸了个懒腰,意识慢慢回到脑海,这才想起昨晚发生的事。她回头一瞧,邓舒月并不在床上,她心里一个咯噔,顾不上换身衣服,立刻走出房间找人。
客厅内,邓舒月正窝在沙发上看报纸。也不知她在看什么那么入神,连自己走近都没发现。
苏以沫坐到她旁边,凑近一看,居然是飞机失事的消息。
昨天早上九点出的事,今天报纸上就登了飞机出事的消息,被劫持的这架波音737客机上的102名人员,有75名乘客和7名机组人员遇难,幸存的人员有20名,在幸存的20人当中,有18人受了伤,伤势非常严重(来自新闻)。
上面没有登记谁是幸存人员,苏以沫拍拍她的背,“兴许你爸没事呢,这不是还有20人活着吗?你要对你爸有信心。”
邓舒月眼眶发红,泪珠一颗颗滚落,眼含热泪看着她,“会吗?”
她其实已经不抱希望了。这么多人出事,她爸爸有可能活着吗?
“会的。”苏以沫很肯定地点了点头。这时候的邓舒月需要的只是鼓励,不是打击。她还这样小,哪里能接受父亲就这么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