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她走后,江爱媛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拍着胸脯,满脸写着庆幸。
苏以沫见她这表情,故意逗她,“你就这么怕你妈?”
整天中二抽风,居然也会怕父母。她还以为中二少女都是父母宠坏的呢?
江爱媛脸颊微红,这时候还嘴硬,“谁说我怕她了。”
苏以沫扫了眼她的头发,正常母亲哪里接受上小学的女儿染这种头发,江爱媛的妈妈看到女儿染这个色丝毫没反应,可见对方并不是很关心女儿。
就算工作再忙,也不能如此忽视女儿呀?苏以沫觉得这里面有情况,但是她不好直接开口问江爱媛的私事。
江爱媛抿了抿嘴,低低搅动面前的饭菜,“我妈其实很好的,她小时候很疼我的,我生病了,她昼夜不停守在我身边。她很爱我的。”
苏以沫将信将疑,真的假的?如果是真的,那是她误会了?她试探问,“那你妈妈是不喜欢我?”
要不然刚刚江爱媛为什么会吓成那样?
江爱媛越描越黑,忙道,“不是。不关你的事。”
苏以沫疑惑,不是她,那怎么回事?
江爱媛却不愿意说了,示意她先吃饭,待会儿再跟她说。
苏以沫放下疑惑,专心吃饭。
可能是因为袁凤的到来破坏了餐厅温馨的气氛,也可能江爱媛一直忐忑不安,没有刚才那么轻松愉快。反正接下来的氛围变得很怪异。
吃完饭,江爱媛要送苏以沫回家。
苏以沫想去跟袁凤道个别,江爱媛摇头说不用,“我妈回家也要做生意,最怕人打扰,咱们别打扰她了。”
于是苏以沫没打招呼就走了。
坐公交车时,江爱媛告诉苏以沫为什么她妈会这么冷淡。
原来江爱媛的父母离了婚。故事很老套,白富美和穷小子结了婚,白富美安心在家照顾孩子,穷小子慢慢接管岳父手里的实权,拿到公司大权,他背叛了妻子,在外面养起了小三。事上没有不透风的墙,白富美知道后大闹一场,两人从此分道扬镳。
江爱媛说起这段过往,并没有太多情绪变化,可见这件事已经过去好久,引不起她半点波澜,她轻描淡写继续说着之后的事情,“离婚时,我妈将股份全卖了,然后开了一家公司专门跟我爸打擂台。她以前是个很温柔的人。”
父母相争,夹在中间的孩子属于爹不疼,娘不爱。江爱媛唯一可以挥霍的就是金钱以及她的前程。
苏以沫一时也不知该怎么安慰江爱媛,斟酌再三道,“他们的恩怨跟你无关。我觉得你还是先顾好自己。”
江爱媛苦笑,“我妈以前很喜欢我的。但她现在看到我这张脸,就很厌恶。她甚至懒得跟我说话。”
她扯掉自己头上的假发,露出里面真实的荧光绿,“就算我染成这个色,她没有批评我,而是惊讶一瞬,很快又忙自己的事去了。我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她双手扣着前排的椅背,整张脸埋在自己的胳膊中间,哭声低低传过来。可见她没有她表现得那么无所谓。
苏以沫轻轻抚着她的背,“他们都不负责任的人,一个漠不关心,一个眼里只有仇恨。如果你想通过染发来引起他们的注意,我觉得你用错了方法。”
江爱媛猛地抬头,双眼赤红,静静看着她。
苏以沫说出自己的看法,“人最爱应该的是爱自己。父爱也好,母爱也好,就连爱情,其实都是奢侈品。这世上许多人都没背过奢侈品。不照样能活吗?你其实并不是一无所有。你有钱,你有朋友,一个保证你的经济需要,一个满足你的精神需要。你远比这世上许多人要富足。”
江爱媛怔愣半晌,“哪有这么比的?你……你这是饱汉不知饿汉饥。我要是像你一样有疼爱的父母,我宁愿不要这么多钱。”
苏以沫苦笑,这世上谁不想要疼爱的父母,但这种事情不能强求。上辈子的她也是工作后,见到真正的父爱母爱,她才慢慢接受自己不被人爱。江爱媛才十一岁,她年纪还这样小,正是缺爱的年纪,她不甘心,也不可能接受自己的爸妈不爱她。
苏以沫不能直白说出来,这样太伤人,她只能换一套说辞,“恐怕那些生在重男轻女家庭里的女孩子都要羡慕你不懂享福呢。”
江爱媛年纪小,她上的是私立小学,里面的学生非富即贵,她这辈子遇过最穷的穷人也就是那几个做着明星梦的舞者。
可小五几个真的穷吗?未必。如果他们真的出生贫穷,头一个想的不是坚持梦想,而是摆脱穷困。穷人首先要解决的是自己的温饱问题,而不是梦想。
江爱媛从未接触过苏以沫口中的重男轻女家庭,她茫然不解,她这样的生活也值得羡慕吗?
苏以沫就把自己上辈子的故事说给她听,“有一户家庭有四个女儿,一个儿子……”
“女孩好不容易考上大学,名额却被人顶了。她只能去打工,辛辛苦苦挣到钱,打电话回家报喜,父母头一句不是关心她,而是让她寄工资。人在异乡,本来就孤单,父母没有安慰,只有无尽的索求,那种感觉就像一颗滚烫的包子滚入冰水中,瞬间凉了。”
江爱媛不知不觉听入迷,眼泪也越来越多,“她好惨……”
她有一个地方不理解,“为什么她父母不去打工?非让她打工?”
苏以沫叹气,“因为他们要种地,舍不得离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而且他们年纪也大了,工厂不招年纪大的人。去工地打工,没有信得过的包工头带着,他们很容易被人拖欠工资。”
这是江爱媛从未了解过的世界,也是这世上最真实最司空见惯的农村环境。
农村人淳朴更多存在于课本,更多的是人性。
苏以沫面无表情继续说着接下来的故事情节,“她三个姐姐陆续被父母嫁出去,要了高额彩礼,盖了房子,买了拖拉机,轮到她时,想给儿子娶媳妇。父母就打电话说自己重病,诓骗她回家。谁知回到家,根本不是那么回事,他们给她介绍一门亲事,对方是个二婚男,还带着三个孩子,给的彩礼特别多。进门就当三个孩子的后娘,她不愿意……她逃了出来。之后再也没回过家,一个人在异乡漂泊……”
江爱媛好像代入了故事中的女主,也被她的凄惨遭遇所感染,潸然泪下,嘴里喃喃的叹息,“我不如她!我不如她!”
苏以沫拍拍她的背,“这世上唯有感情不能强求。你父母的事你管不了。唯一可以管的就是不对他们有所期待。好好爱自己。”
江爱媛搂着苏以沫哭个不停,也不知听没听进去。
等她哭累了,她抓着苏以沫的袖子执拗地问,“后来呢?后来她怎么样了?”
苏以沫挠挠头,“后来她靠自己的努力买了三套房,存款超百万……”然后她穿越了,一夜回到解放前。
江爱媛问的不是女主的结局,而是另一对,“她父母呢?有没有后悔苛待了她?”
苏以沫愣了愣,摇了摇头,“不!她再也没回去过。如果她父母知道小女儿发达了,你以为他们会后悔苛待了她?不!他们会后悔当初没有在她出生时就把她掐死。因为她挣的钱跟他们没有任何关系。他们心有不甘。人性最大的恶,是见不得别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