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宗拖着娄夫人掠过人群,他身后跟着的几名骑兵大笑发出叫好声,刻意借此示威泄愤。
而就在此时,徐氏军中忽有慌乱的声音相继蔓延传开,有人颤声大喊:「……季将军被杀了!」
有关季晞的死讯,一声盖过一声,传到葛宗耳中。
葛宗笑意一凝,顿时勒马,皱眉看向季晞所领中军的方向。
季晞竟然被杀了?谁杀的!
那个寻仇的云家二郎?
还是……那个姓常的小子?!
很快他即有了答桉。
和州大军中有人开始高呼:「二郎君杀了狗贼季晞,替刺史大人报仇了!」
「刺史大人可瞑目了!」有人哭音震颤,但原本已有疲势的士气,却因此而再次振奋。
阵型虽已乱,但乱中存勇,无数和州兵士朝敌军冲杀而去。
葛宗面色一沉,勐地将拖着的妇人往上提拽,他在马上微压低身形,扼住妇人喉咙。
「你生了个有本领的好儿子……」他眼中闪现杀机,手掌收紧:「本想暂时留你一命,现下看来,却是留不得了。」
对方杀了他军中领将,他也要以这刺史夫人的性命,来振奋因季晞被杀而惶惶不安的人心。
「一命换一命,你生了个孝顺的好儿子!」他狞笑一声,将要折断妇人不屈的脖颈时,忽觉有疾风袭来,已至耳边!
葛宗偏头躲避,那支来得极快的箭,仍擦破了他半只耳朵。
紧接着第二支又袭来,确切来说是第二支与第三支齐发。
而趁此间隙,被拖行的满脸是伤,眼睛肿胀流血已近睁不开的娄夫人,蓄力之下,右手生生拔出腿上深入血肉的半截断箭,抬手用尽全力朝葛宗手臂上扎去。
葛宗急于应对身后冷箭,未曾想到她还有力气反击,箭头刺入手臂,他吃痛之下勐地甩开了娄夫人。
娄夫人重重摔落在地,一道身影快步奔上前,抱住她翻滚,躲开了纷乱的马蹄。
「夫人!」荠菜娘子将娄夫人背起来,很快有士兵上前接应,护着重伤的娄夫人退去了后方。
「果然又是你这小杂碎!」
葛宗咬牙拔出手臂上的断箭,娄夫人伤重之下的反击,决定了箭头刺入不会太深,不可能给他造成致命伤害。
他将那带血的断箭丢开,看着那马上持弓的「少年」。
常岁宁不紧不慢地将弓箭挂回到马背一侧,而后抬眼,策马便朝他攻来。
攻近间,她一手握着缰绳,一手拔出藏在靴内外侧的短刀。
葛宗不退,沉声喝了声「驾」,举刀迎了上去。
二人于马上对战,时攻时守,随着交手时间的延长,两人两骑逐渐脱离了大军,战至官道旁侧。
此处有几具尸首,是伤重的士兵逃至此处,支撑不住倒了下去。此刻雪落在那些尸体上,已积下了薄薄一层绵软的白。
此处有杂草,有干枯的芦苇,因不是主战场的缘故,未经太多打搅,得以被积雪所覆盖。
随着二人闯入,积雪溅上血珠,如雪中红梅绽开。
天色愈发昏暗,视线开始变得朦胧浑浊,但此处尚有积雪为灯,映照出葛宗眼底逐渐浮现的不耐。
他被这少年缠住许久,却偏偏迟迟杀不掉对方。
多过几招便可知,对方的力气与功夫底子显然并不如他,但招式过于灵活,当他每每觉得自己就要杀掉对方时,对方总能避开,就像一只鸟,而他像是扑鸟之人。
一次扑不中且罢,但十次百次扑不中,难免会让人心生怒气浮躁。
这种烦躁和打不过对方
不一样,正因他分明打得过,却偏偏怎么打都打不中!
葛宗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战场方向,季晞已死,他该在军中指挥大局,但他被这小子缠至此处,竟迟迟脱身不得!
他骂了句娘:「……你是存心想拖住老子是吧!」
于是出招更加狂躁。
常岁宁再次避开他的刀:「不止是。」
话音落,她驭马绕至葛宗旁侧,忽然撞了上去。
这一撞看似毫无章法,葛宗没来得及完全闪避,而他身下马匹也早已被她耗得疲惫,如此一撞,马匹嘶鸣着后退,彻底失控。
葛宗被甩了下去,在雪地里滚了两圈,将嘴里的雪呸了出去,很快站起身,紧握着手中的刀。
常岁宁也跳下马来,站在雪中,看着他。
葛宗眼睛微微眯起:「怎么,你要与我近身一战吗?」
对方能在他手下保命到现在,靠的无非是驭马之术甚佳,借着身下马匹,总能灵活闪避。而近身之下,可不是那么好躲的了。
「对,试一试。」常岁宁横刀于身前,雪光幽冷,她手中短刀亦泛着寒光:「杀掉你,应该不难。」
这像是在说大话,偏她的语气认真,似乎是经过了诸多实践与分析后得出的结论,不容置喙。
葛宗自牙缝中挤出一声冷笑:「少年人太过自大,可是要丢掉性命的!」
常岁宁未再多言半字,只持刀朝他攻去,脚下飞快,扬起蒙蒙雪雾。
她很清楚自己面对葛宗时的优势与劣势,所以她之前一直在消耗葛宗的体力与耐心。
而现下,已经差不多了。
葛宗迎上前去,二人短兵相接间,葛宗更加能感受到对方力气欠缺,边掀起嘴角,道:「臭小子,须知老子shā • rén时,你还窝在你娘怀里吃奶呢!」
「错了。」常岁宁挡下他的刀,虎口被震得有些发麻,脚下微退半步:「但我不打算纠正你。」
她知对方,而对方却完全不知她——这样才更好杀。
葛宗气得咬牙:「卖弄你的娘的玄虚呢!」
他现在最恨的就是这些话说一半的狗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