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王重一身泥水,顾二的心情却颇为复杂。
“事情都处理妥当了?”王重走到田坎边上,拿毛巾擦了擦脸和脖子,拿起挂在身上用竹筒做的水壶,抽出塞子边喝水边问道。
顾二点了点头:“人我已经赶走了!”
王重摇摇头,看着顾二,无奈的道:“仲怀啊仲怀,说你单纯吧,往日里你又思虑周全,做事情面面俱到,让人无可指摘,可要说你稳重踏实吧,但凡涉及到你自己的事情,却又总是拎不清。”
顾二皱着眉头,不解的看着王重:“子厚这话是什么意思?”
饶是至交好友,听到这话的第一时间,顾二心中也难免有些不快,可顾二并非莽撞,想着王重断不会无端放矢,他这么说,定然有他的缘由。
“咱们边走边说!”又对着身后众人吩咐,让他们离远些,别跟上来,待会儿自行回庄子上去。
二人漫步在层层叠叠的田坎之上,王重问道:“仲怀以为自身才智如何?”
顾二沉吟片刻后,谦虚的道:“不敢说天下难寻,但也有过人之处。”
王重道:“以仲怀的才智,朱曼娘却能将你玩弄于股掌之间,足见其手段,仲怀既知道朱曼娘是哪样人,日后自然不会再与其有所接触,可仲怀可有想过蓉姐儿和昌哥儿?”
顾二的瞳孔骤然收缩,他只想着把朱曼娘兄妹二人赶走,不想再见到他们,更加不想让蓉姐儿和昌哥儿跟这么一个生母有所接触。
不等顾二说什么,王重就继续说道:“昌哥儿年纪还小,不记事,过些时候,自然就把朱曼娘给忘了,可蓉姐儿已经记事了,又是大小被曼娘带大的,他们母女之间的感情颇为深厚,要是将来朱曼娘悄悄找上门来,你觉得蓉姐儿会不去见她?”
“这······”顾二不由得语滞。
可随即顾二摇了摇头,说道:“我已经放过话了,让他们兄妹二人即刻离开泉州,不许再回来,不许他们兄妹两回东京。”
王重道:“便是老天爷也有打盹的时候,仲怀难道还能时时刻刻都留意他们的行踪,还是仲怀能蓉姐儿时时刻刻带在身边?
若是那朱曼娘起了歹意,趁着仲怀不在家,悄悄登门,将蓉姐儿和昌哥儿骗走,逃之夭夭,届时仲怀又能如何?”
“她为何要登门把·······”顾二话刚说一半就戛然而止,以他的聪明,如何想不到朱曼娘这么做的目的。
“不好!”想起如今在家中由女使照料的一双儿女,顾二再也按耐不住心中的担忧,当即飞奔着一路下山,带着一脸疑惑的石头找到让庄客照料的马儿,打马飞驰回城而去。
涉及到一双儿女,饶是以顾二的心性,也终究无法保持镇定。
毕竟如今的顾廷烨,还不是原剧情那个父亲死后,继母翻脸,又被曼娘欺骗,一度落入低谷,尝尽人间冷暖的宁远侯顾家的二郎,也还没有为顾家所弃,只能无奈出京,化身白烨。
如今的顾二,也总算是明白,为何父亲怎么都不肯让曼娘进门,为何那些个豪门大户对曼娘这些出身贱籍的女子们总是抱有偏见。
虽然贱籍出身的女子并非个个都似曼娘这般野心勃勃,但也并非都是个个都如濂溪先生说的那般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
顾二急急忙忙的回家里,却不见蓉姐儿和昌哥儿,一问才知道是被王李氏派人接过去了,顾二赶忙一路奔着王重家而去,可到了王重家一问,王李氏一大清早就跟卫娘子一道去了染布坊,根本不在家。
顾二这才想起来,好像刚才在庄子上看到了茜姐儿和旭哥儿,当即就迫不及待的问管家:“茜姐儿和旭哥儿呢?在家里吗?”
管家恭敬的回答道:“回郎君的话,咱们大姑娘和二哥儿昨儿个下午就跟着通判去了庄子上,估摸着得今天晚上才能回来!”
顾二的一颗心顿时如坠谷底。
赶忙拉着石头,让石头去济海商号叫人帮忙,自己则直奔衙门而去。
顾二是王重的座上宾,本身的才能在这几个月里也展现的淋漓尽致,加之出身东京宁远侯府,知州陈浚对顾二也是同样礼敬有加,自然不敢怠慢,当即便找专人依着顾二的描述,画了朱曼娘兄妹二人的画像,准备出具海捕文书。
一直到天黑还没有任何消息,顾二急的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拉着石头寻遍了泉州城的大街小巷,看到人就问,可就是没有打听到半点和朱曼娘还有一双儿女有关的消息。
一直到晚上,顾二一脸颓丧的走在大街上,跟在顾二身边的石头也是一脸愁容。
顾二正低着头失魂落魄的走着,却忽然被石头拉住,顾二扭头疑惑的看着石头:“怎么了?”
石头冲前头微微挑头:“公子你看!”
顾二扭头朝前边看了过去,只见道路中间,一道高大魁梧的身影矗立其间,那身形顾二瞧着甚是眼熟。
“子厚?”泉州虽有夜市,但也只是集中在东西两市和新建的安乐坊,如今就连东西两市也没什么人烟,大家都去了环境更好,看着干净整洁,井然有序的安乐坊了。
街上行人寂寥,只有零星几个灯笼,难免有些昏暗,待走近了,顾二才看清来人的面目。
“子厚?怎么是你?”
王重道:“急也急过了,随我来吧!”
话音刚落,王重转身便走。
“嗯?你这话什么意思?”顾二当即快步追上王重,王重也没回答,仍旧快步向前。
顾二看着王重,心中不禁猜测到:莫不是子厚让人捉住了曼娘?
“子厚!子厚………”
可忧心一双儿女安危的顾二哪里还按耐的住,激动的甚至上前一把抓住了王重的手。
王重停住脚步,看着顾二,叹了口气,这才说道:“放心,蓉姐儿和昌哥儿既喊我一声伯父,我自然不会让他们出事。”
“这到底是怎么一会儿事?”顾二疑惑不解的问道。
王重道:“仲怀以为,我在泉州这几年都是吃干饭的吗?”
顾二不知王重为何忽然提起这个,但还是应声道:“自然不会,你若是吃干饭的,那这天底下的官员,不全都成了光吃干饭不干活的了。”
王重道:“泉州上上下下,皆有我的耳目,早在仲怀带着曼娘她们来泉州的第一天,我就让人盯着曼娘了!
仲怀将朱曼娘兄妹二人赶走那日,当天晚上他们就潜回城里了,直至昨日,仲怀去庄上寻我,朱曼娘这才找到机会,买通了我家一个不知情的女使,将蓉姐儿和昌哥儿从仲怀家中骗了出来。”
顾二听到蓉姐儿和昌哥儿安然无恙的消息,已经冷静了下来,看着王重说道:“所以那女使是故意被收买,顺水推舟,让曼娘带走蓉姐儿和昌哥儿,好让我知道,一时心软的代价?”
“毕竟蓉姐儿和昌哥儿也是曼娘的儿女,虎毒尚且不食子,曼娘便是再恶毒,也不会伤害她们姐弟,最多就是用她们姐弟要挟我!”
王重点头道:“不错!分毫不差!”
顾二目光复杂的看着王重,最后所有的话情绪,全都化作一声叹息,摇了摇头,自嘲道:“枉我顾廷烨自诩聪明,却在同一个女人身上栽了两个大跟头。”
王重道:“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过而能改,善莫大焉!”
“若非有子厚在,只怕我这辈子都要活在悔恨之中了!”光是想想,顾二就觉得心悸,若非王重早有安排,蓉姐儿和昌哥儿当真被曼娘带走,他这辈子都得后悔死。
王重道:“心地善良不是错,错的是那些不知悔改,贪心作祟,手段下作,利用仲怀的善心,无所不用其极的人。”
“你就别安慰我了!”顾二一脸失落的道。
王重却道:“我并不是在安慰你,我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