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千欢声音好听,笑起来像是屋檐轻旋的风铃,泠泠作响。
他就站在那里,容色淡然。
顾风曜动作一滞,松开手后露出怀里青年,只能称得上俊秀的容貌。他望向顾千欢,神色不自然,旋即镇定下来:“你怎么出来了?”
顾千欢歪了歪头:“不出来,我会看见这一幕。”
对于俩人的关系,他什么都没问,撕裂的伤口溢出血液,藏在半边暗色下的侧脸,光影交错,如同精细瓷瓶上皲裂的细纹,下一刻就要跌成一堆碎瓷片。
静默中,倒是作为第三人的陪酒青年突然出声:“我、我还有事,先走了。”
“等等。”顾风曜抓住他的手腕,掏出一张卡片,神色间几分兴味:“这是我的名片,有需要可以找我。”
他全然忽视了另一人的存在,脚步声远去,顾千欢知道,一切才刚开始。
他嘴唇蠕动,无人走廊放大了一切动静,缓缓流淌的空气被声音震荡着凝滞:“为什么?”
为什么欺骗我?
就在前几天,他以为自己得到了全世界,事实给了他狠狠一击,一切都是他以为,他以为男人喜欢自己,可下一刻,他在和别人拥吻。
这一刻,顾千欢突然怀疑起来,他好像做错了什么。
他摇摇欲坠地站在那里,仿佛下一刻就要破碎,叫顾风曜拧紧眉心,手掌贴着青年的脸颊,瞥见他希冀的目光,直到此刻,他仍旧是肆意且轻松的。
顾风曜指尖轻抚,温和的目光落在他脸上,是笃定,笃定他爱自己爱到不可自拔,笃定他绝不会离开,他轻声诱哄青年:“欢欢,这只是一个意外。”
意外——收获。
走掉的陪酒男生身上的气质击中了他,太像了,像他午夜梦回的那个人,他看不清面貌,却坚信,他是那么的温暖,阳光,在他人生最晦暗的日子里,他是太阳,星辰隐没,唯有他。
顾风曜微微出神,又是几声诱哄,曾经他觉得顾千欢是最像他的,后来才发觉,他也不是那么像,就如之前的叶舒晨。
顾千欢在画室里的放纵让他犹疑,那样的他不可能是小太阳,他隐隐察觉到青年蛰藏的另一面,似乎也不是那么乖巧听话。
他不像了。
这喜欢就衰退不少。
他的变化顾千欢怎么不清楚,他抓紧男人领口,从始至终,一声不吭。身体撕裂成两部分,双方在撕扯,可走到这一步,他已经没有退路可言。
直到现在,顾千欢才明白,在这段感情里,他把顾风曜当成了什么,是救赎,是最后的希冀。
可现在,他不确定这希望是否能支撑他走到尽头,是否能陪他走完全程。
不,顾先生不会骗他的。
他沉默太久,顾风曜揉揉他的头发,笑道:“在想什么呢?跟我回去。”
顾千欢仰头,濡湿的气息洒在男人颈间,他像撒娇的宠物,软软的声音自胸口传出:“顾先生,别骗我,我只有你了。”
顾风曜摸摸他的头发,眼底一片风轻云淡:“你乖乖的。”
他完全没将这句话放在心上,也不知道,这预示着什么,后来他才知道,自己到底毁掉了什么。
他们出来太久,包厢里的鹤谨打电话催促,顾风曜要回去,顾千欢却摇摇头,把手藏在背后:“我想去趟洗手间。”
走到无人的角落,他才扯下一些纸,处理伤口,镜子里照出自己衣襟散乱的样子,眼角嘴唇泛着糜红色。
对面的人突然朝他笑了,眉眼蛊惑:“这才只是开始。”
顾千欢低垂眼帘,洗水池里,殷红的水旋转着冲下管道。
叶舒晨跟着走进来,朝他打招呼,看见他时愣了一瞬,这怎么搞的?倒不是凄惨,像是一夜间怒放的优昙花,盛极又秾丽,灼目得不可逼视。
太艳了。
他视线一顿,落在顾千欢胸口,一点殷红几欲刺破他的眼,叶舒晨呼吸急促,陈年旧事在瞬息间涌上脑海,是他!
“你是不是在雾城孤儿院生活过?”
顾千欢一顿,叶舒晨半点没错过,他满意地笑了起来,像是拿捏到什么把柄,声音灌满最深的恶意:“你是47号吧,我记得你,当年孤儿院事件的受害者,没想到,我还能再遇见你,你说,你之前的事顾风曜他知道吗?”
顾千欢瞥了他一眼,冷冷的没有丝毫感情。
叶舒晨也不慌,他记得就行,今晚他最满意的就是这件事,真是太棒了。
雾城的孤儿院事件,十二年前曾轰动全国,孤儿院的监管者依靠自己的权威,侵犯近三十名孤儿,时间长达两年之久。
顾千欢出门后停下脚步,方才维持的平静尽数崩塌,淋漓的汗掉进眼里,带着盐分的水珠刺痛眼睛,那些刻意遗忘的记忆冲破压制,他支撑不住身体,跪在地上,颤抖的身躯像是弯折的弓弦,让他彻底失控。
处理好的伤口再度崩裂,柔软的血肉在墙壁上摩擦,那些磨碎的肉糜和暗色墙壁融为一体,他机械般重复,无法释放的痛苦叩击神经。
他的脸色是近乎透明般的苍白,浸湿后背的汗水还未蒸发,又有一层覆盖上皮肤,如同溺水者的挣扎,囿困于窒息和死亡。
寂静走廊响起脚步声,敲着他震颤的神经,顾千欢迟钝抬头,年轻的男人蹲下-身,纯白衬衣扣到最顶,怜悯地看着他:“和我做个交易吧,给我你的感情,我给你一千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