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了一个皇子侧福晋,对偌大的皇城来说,是比掉一片树叶大不了多少的事,丧事办完,甚至许多人都不记得这个侧福晋存在过,京中一切仍旧按照它原本的轨迹行进。
胤禛自从废太子之后沉寂了两年,但近两年已经在慢慢恢复,朝堂上的事该插手还是插手,但他和太子之间的关系却不如当年那样的亲近,反倒是胤祥一边和太子亲近,一边和他亲近。
老八胤禩得到了胤褆的支持,但他在圣心这一块总是比不上胤禛,连胤祉都比不上。康熙每次从热河回来还去老三的园子里坐坐,却从来没理过他。
老十、老十四看着是八爷党,但老十看起来草包实际不蠢,一手握着亲王爵位一手握着蒙古,高枕无忧。老十四更是受康熙宠爱,早些年他年纪小凑不上来,但如今他也成亲生子,是成年皇子,凭什么皇兄们能争皇位他不能?
看着这些兄弟们,胤祐恨不得在嘴上嵌个扣子,出门就系上,回家再解开。但近来康熙几次出巡都带着他,让他负责圣驾安危,很多事情就算不想听不想看也躲不开,干脆就开始重新学习如何装傻:除了康熙一概不搭理,只要康熙不问他就不说。
若换了任何一个被康熙寄予厚望的皇子,这样的行为都不妥,但他自打出生从未被寄予厚望,甚至康熙心里对他还有点惋惜和愧疚,也就致使这个方法只有他能用。
但这也同样导致,他回府之后经常扒拉着林茈玉吐槽:“老大真是疯了,这个时候还敢往皇阿玛跟前凑。他以为他藏得好,其实皇阿玛什么不知道?早些年和太子争来争去,他的那点人皇阿玛早摸清了。”
换了居家的衣裳喝了茶,又继续:“还有老八,皇阿玛几乎晋封了所有的兄弟,唯独将他们几个遗漏,他就不想想为什么?之前还被皇阿玛撤了贝勒,还想再撤一次?”
“他们争了这么多年,即便是撞了南墙都舍不得回头,更何况现在这南墙看起来也不是很坚固,你就让他们撞呗。”
自打甄英莲的丧事办完,林茈玉腰也不酸腿也不疼了,现在每天指挥着雪容她们几个做小衣裳,这几匹料子是给林黛玉生的预备,这几匹料子是给西林觉罗氏生的预备,这些又是给自家的预备,忙得很。
而且胤祐这些话肯定是不会在外面说的,虽然他能憋着,但憋得时间久了难免会出问题,他回家吐槽两句,林茈玉便跟着附和,就当是听听外面的八卦解闷。
又念叨了一阵子,胤祐连喝了两盏茶才把心里的气吐出去,痛快不少,凑过头来看桌上堆积成山的料子:“这不是你压箱底那几匹,当初说拿来给弘曙用你都舍不得,这个时候舍得拿出来?还有弘曙的旧衣裳,你拿旧衣裳干什么?”
“弘曙一个小子,用这么漂亮的料子做什么?当然是留着给小姑娘用。旧衣裳是预备拆了做褥子的,十二贝子府先前有两个孩子,等我问问用不用给他们做,这褥子给小侄子、小侄女用的。”
“你们林家什么时候缺银子了?多少新褥子用不得,用旧的。”
“这是习俗,爷不知道?民间据说新生儿刚出生是很弱的,如果穿其他小孩子穿过的衣裳,就可以健康成长。当初弘曙用的褥子也是用弘曜的衣裳做的,但都被他尿成花了,没办法送人。”
还真没听过这个习俗,反正宫里是没人敢这么干。胤祐扒拉两下便兴致缺缺,这种习俗满世界不知道有多少,他不知道再正常不过。
林茈玉也不跟他争辩,因为这种习俗如果硬要解释她只能往疫苗方向解释,但这个时代没有疫苗,和疫苗最接近的只有种痘。如果说这种类似于种痘,胤祐肯定以为她疯了,地动仪都不好使的那种疯。
屋子里除了裁剪衣料的声音就是整理箱笼的声音,间或夹杂着胤祐喝茶时茶碗茶盖碰撞,在这个各方势力焦灼的时候,她们一家子难得岁月静好。
当然,只限于这个小院。
出了正院,侧福晋那拉氏那边有李氏几人,偶尔说说话看看孩子还算平常,另外的几个就不好说了。她们之中本就有来自不同势力的人,有人单纯想要争宠过得好些,有些人则是受命于家中,嫡福晋的宠她们不敢抢,但现在嫡福晋有孕,不正是好机会?
蓄谋已久的某些人终于看到机会和希望,日日打扮得花枝招展,将原本七、八分的美色硬生生拔高到十二分。
其中翘楚便是杨氏。
她很漂亮,比之林黛玉和林茈玉这对姐妹不遑多让,而且她还更年轻,刚入府时颇为得宠,不敢说跟嫡福晋比,但也算能和侧福晋那拉氏碰一碰。本来以为得宠很容易,后来却莫名其妙失了宠,虽然她仔细观察发现自己没有暴露,但也没有敢再动心思,着实老实了一阵子。
可现在她不能再老实了,因为家里来人催,说那位爷很着急。
进府之后她送出去不少信息,但几乎都是无关紧要的小事,或者对别人来说可能是大事但对淳郡王府来说不重要,眼下那位爷着急,她上哪去想办法?
“杨姐姐好雅兴,入了夏百花盛放,杨姐姐坐在花中,当真是人比花娇。”
正坐在池塘边发呆,忽然听见身后说话,杨氏赶紧回头,就见是隔壁院子的高氏,十六七岁的模样正是最美的年纪。
她连忙收敛心绪,挂上笑意:“再过些日子到了盛夏,这外头站不得人,自然要趁着这个时候多来转一转。妹妹怎么过来,没记错的话,今儿爷该往你那去了,你还不去准备?”
后院侍寝次序都是排过的,林茈玉有孕之后就把她那部分也排了进去。但排归排,胤祐去不去就是另一回事。
高氏寻块石头坐下,愁容满面:“姐姐快别提了,前些日子福晋娘家的弟妹回京城来养胎,福晋去看了几回,王爷都是陪着的。眼下算算日子,福晋的亲妹子、咱们的十二福晋也快要临盆,正院随时预备着接消息,王爷更不放心。虽然说日子都排过来,但王爷被绊住了也没法子不是?”
她们这些庶福晋惹不起嫡福晋,也就能私下酸两句了,无论格格还是侍妾,一个庶福晋的“庶”字,就把她们和嫡福晋的差距拉开。
杨氏的笑容收住:“咱们这些人全仰仗着王爷、福晋,若没有一儿半女,将来可怎么办?”
“正是这个理,福晋早有嫡子,又有了一个,可你说咱们后院这么些人,怎么就没有呢?”
以前淳郡王府后院人少的时候,倒是这个生完那个生,可现在怎么除了福晋谁都不生了?她家福晋又不是八福晋,自己不能生也不许别人生。
两人嘀嘀咕咕的,不知怎么又说到当年那个传言上。高氏眼神乱飘鬼鬼祟祟:“你说,会不会真是老天都在帮着福晋,要福晋的孩子平平安安生下来咱们才能生?”
“哪有这么神奇的事,你可别哄我。”杨氏不信,但心里也犯嘀咕。
后院的女人没有多少消遣,她们是妾消遣更少,空闲的时间不是想着争宠就是八卦,京城权贵圈子里的留言没有她们不知道的,何况当初薛格格把传言闹得沸沸扬扬,她们不犯嘀咕都不行。
“这有什么哄你?前两天我还见附近身边的雪容姑娘去给十二福晋送东西,里头有旧褥子,你说谁送礼送旧褥子?我还打听过当初咱们家里这几位,小时候都是用哥哥、姐姐的旧衣裳改了褥子,你说福晋这是从哪学的?”
“有这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