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雪阳开完爆发,人就蔫了,直勾勾盯着被捏出褶皱的袖口,漆黑雪白相衬,失了锋利与整齐。
季青临带着他侧身,面对面,像极了被小螃蟹夹住,只是这只螃蟹看起来快要熟了。
黎雪阳垂头看不清表情,脖颈染上绯色,两颗“福气珠”红得充血,恍惚能看到头顶袅娜的青烟。
左手揪着人,右手缓缓举起请柬,还在酝酿颠三倒四的说辞。
走廊里所有人都被这诡异一幕,惊得说不出话,贴身安保扶额面壁,尴尬到想撞墙。
只有当事人季青临,自始至终保持从容淡定,甚至有一丢丢开心的味道。
他从黎雪阳手中抽走请柬,单手拨开礼扣,行云流水般看完,合上,“你想邀请我参加继任晚宴。”
黎雪阳攥着他的袖口不撒手,小鸡啄米式点头。
“好。”季青临手上吊着个挂件,优雅地将请柬收进西装内袋,“我知道了,会去。”
“叮”,黎雪阳头顶仿佛冒出个小灯泡,抬头满脸写着疑问“真的”?
“真的。”福至心灵般,季青临脱口而出。
黎雪阳被读心击中,慌忙松手,季青临的袖口,被他攥出一朵儿花,衣袖线条破坏殆尽,“季先生,谢谢、对不起、不好意思,我、我……”
“不碍事。”季青临并没有太多表情,若要仔细看,能分辨出眉眼处收掉几分锋利。
“小珍珠”长大了,看起来更好玩了呢……
利用进电梯的便利,他抬眼看向走廊深处,黎雪阳在安保拥簇下,正在往休息室走,留下个蔫了吧唧的背影。
“先生,别想太多,请柬给到,您的任务就完成了。”贴身安保将水杯递过去,他也很想忘记刚刚可怕的过程。
黎雪阳眼神涣散,满脑子在飘“我是个废物”,“他、他居然会答应。”
据说季青临非常反感宴会、应酬,自己家的重要场合都不出席,更别说莫名冒出来个吉祥物的继任晚宴。
“季先生看着不近人情,其实人还真不错。”贴身安保也非常意外他的举动,看了看瑟缩在沙发里的小家主,“也许……他喜欢小动物吧?”
黎雪阳的眼神忽忽悠悠飘到他脸上,“可能,他看我就像看条小狗。”
可不是,那样高高在上,宛如天神的男人,看谁不是蝼蚁。
“……”贴身安保无语,“您还是比小狗可爱很多的,更像小兔子。”
黎雪阳沉默,大灰狼和兔子,这组合更糟糕了,有没有!
他抱着杯子在沙发里蜷成一团,呜咽,“我想退钱,还来得及吗?”
“来不及了,您要坚强。”贴身安保摇头。
……
黎家老宅在市中心的水磨巷,是挂牌文物级建筑,经过六代人精心打磨,跨越撕裂的时代,中西结合的建筑风格,在老巷里独树一帜。
黎雪阳在欧式小白楼刚上完礼仪课,就被管家请到中式后院的花厅里,奉上一盏汤色清碧的好茶,映着深秋沉阳穿过花檐,散漫慵懒的光,异常惬意。
富淳叼着裹金犀角烟斗,缓步慢行,远远看着他。
暖光里,青年纤弱青涩,刚退去幼稚,还没来及染上世故,宛如玻璃瓶中的蝴蝶,瞧着外面山花浪漫,流光溢彩,却纤尘不染。
不论其他,就这幅皮囊打磨得体后矜贵异常,摆在黎家再合适不过。
富淳祖爷爷是黎家倒插门的赘婿,将黎家打理得蒸蒸日上,人丁惨淡。
看着黎家人口岌岌可危,他终于露出本来面目,去世前留下“三代还宗”的遗嘱,如此,黎家百年家业,就可以彻底改名换姓。
到了富淳这里,名正言顺恢复祖姓,却没想碰上黎家埋下的大/雷——三代后无黎氏宗姓,全部资产以基金形式捐赠社会。
富淳牢牢掌握黎家财产,又光宗耀祖改回祖姓,捐掉泼天财富?做梦!他富淳注定,既要也要还要,全都要!
不就是黎姓家主吗?他不介意多这么个摆件儿。
但为免夜长梦多,他一直在推进废除黎家规定,目前已初见成效。例如三任家主都毫无建树,没有执掌黎家的能力。只要继任的时间够短,条件很容易实现,黎雪阳已经是最后一个了……
乖驯的青年感觉到异样视线,看到个油亮的烟斗四平八稳走来,连忙起身,“叔叔。”
“坐、坐着说。”富淳难得从精明里,挤出点慈眉善目,挑着吃穿住行有的没的,随便问了问。
黎雪阳因为脸盲毛病没少遭罪,久而久之瞧着有点孤僻阴郁,回答问题也是惜字如金,能不开口就不开口。
富淳对这个面乖、话少、事少,性子软和,却能莫名搞定季青临的金疙瘩,要多满意有多满意。
“预付的钱,你都收到了吧?”他在贵重如金的黄花梨桌边,磕了磕烟斗。
提到钱,黎雪阳终于破开个清浅的笑容,“收到了,谢谢叔叔。”
“那就好。不过还有些附加细节,前头太匆忙,没能跟你细说。”富淳招手。
助理远远走过来,将一份装裱精致的合同附件,递到黎雪阳手中。
富淳重新填上烟丝,“这些小事儿呢,你看着来,有什么要求也可以提。”
他跟黎雪阳的合同签得十分匆忙,只拟了个大概。这份附件才真正规定,在不同情境下,临时家主需要做的事。
黎雪阳听得很认真,很快低头看起合同附件。
富淳吞云吐雾,看他手指比划住段落,蹙起眉头:哎呀~看个合同都这么费劲儿,也是,贫民窟里长大的小屁孩儿,有脑子,但不太多,傻得恰到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