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一点火光点燃,黑暗天幕下跳动。
女人斜倚在车前盖上,红唇叼着香烟,浓密眼睫懒洋洋垂下,昳丽容颜成为这片黑暗中最后的亮色。
她穿一件黑色工字背心,战术背带绕着结实肌肉,腰间别两把重型枪,作战裤侧面插.着备用刀,战术靴漫不经心踩踏着骷髅头,不远处,尸体渐凉在泥泞土地中,脸上还残留着死亡前定格的不可置信。
周围散落着的形状各异的尸体,有的还保持着人类的模样,但有的,已经彻底异化,失去了人形,变成形状狰狞的怪物。
粘液和血迹在地面上拖行,和泥水混杂成一滩,被斩断的异化手臂和触角四处分散,有的已经被快刀切碎成肉糜,碎骨血浆满地,惨白骨骸支离,只剩指骨从地底伸出,无望指向天幕。
女人大方展露漂亮而力量感十足的凹凸线条,银色圆章挂坠在胸前晃动折射火光,手臂上缠着层层绷带,早已被血液和泥土污脏。她对身旁可怖战场毫无波动,已经习以为常。
血液飞溅干涸在她脸侧,反而平添魅力。
颓靡艳丽,浓烈如怒放牡丹,盛开在泥潭最深处的死亡战场。
吸引力致命。
腥臭的风从远方吹来,吹卷起女人散落在身后的长发。
她眯了眯眼,仰头轻轻呵出一个烟圈,随后呢喃般,从唇齿间反复碾过那个名字。
“祈行夜,吗……”
笑意在喉咙中震动,她低低轻笑出声,眼波流转间眼眸明亮,充满兴味。
“队长。”
不远处传来呼唤:“该前往下一区域了。”
女人心不在焉“嗯”了一声,懒洋洋站直身躯,抻了个懒腰,骨节板动松弛肌肉的声音漫不经心。
却一声声敲击在仍旧潜藏在黑暗中的污染物心脏上。
“要有新宠物来报到了。”
她咬着香烟,笑问:“开心吗?”
“队长……希望这次您别吓到合作者,我们3队在其他机动队里的名声已经快要掉到底了。”
全副武装的男人头疼:“明明善良又柔弱的3队,怎么就恶名在外了呢?”
女人挑眉:“善良?”
她耳朵动了动,迅速拔枪指向自己身后——“砰!”
刚从密林冲出来的战士头颅炸开血花,重重摔进泥水里。
一枪爆头。
女人甚至没有回头,只听声辨位。
她侧眸看向男人,语调玩味:“这种善良吗?”
男人肯定:“当然。”
“枪即是正义,杀戮为善良。”
“糖糖你之前说起的3队,到底是一群什么人物?”
祈行夜趴在办公桌上,眼巴巴看向枫映堂:“好相处吗?尤其是那位队长。”
他苦恼:“我本来想要查看3队的资料,但提示我权限不足?”
快要被工作淹没了的枫映堂,终于无奈从山一般的文件里抬头,挥了挥手示意旁人都离开办公室,到外面等候。
“祈侦探看不到3队的资料,是正常的。”
枫映堂笑眯眯:“正如你和商长官搭档后,属于你的私人档案就被封存了一般。3队同样如此。”
如果调查局内外任何人突发奇想,想要调查祈行夜,就会惊愕发现,不论是网络搜索还是在所有系统中的档案,都不会有结果。
档案上锁,身份证号无法查询,姓名设置为关键词。任何想要调查祈行夜的人,都会在刚有动作的瞬间,就被通过关键词锁定,进行长时间的特别关注,ip被加上标记,有调查局内专门的部门关注此ip主人的一举一动。
即便搜索,所能看到的也只剩祈行夜作为侦探的那一面。
经营着半死不活小侦探社的小老板。仅此而已。
一眼看过去,平常得如一滴水落进大海,没有任何特殊之处。
这就是商南明的长官身份,连带带给祈行夜的特殊权限。
祈行夜的所有信息,都与商南明的权限等级持平保密。只有商南明以上的权限才能进行查看。
3队也是如此。
枫映堂半撑着脸,道:“实不相瞒,别说祈侦探,即便是商长官也没有查看3队队员具体档案的权限。调查局内,除了局长,没有人有权限。”
祈行夜疑惑:“但你对3队很了解。你的权限不是在商南明之下吗?”
枫映堂耸了耸肩:“可我是特殊长官的副官啊,并且长官还与3队有过合作。文件和报告都要经过我手,案件也在我身边发生,我在调查局这么多年,自然也就知道的比别人多。”
“况且,3队的队员也是从入选3队后才进行的加密,又不是从出生就是3队。如果在此之前和他们有过交集,并且知道队员具体是谁,自然也就知道他们年轻时的经历了吧。”
但前提是——要先知道谁是3队队员。
除少数几人之外,没有人知道3队队员的身份,就连人数都是保密。
作为副官,枫映堂在理论上,权限比商南明低半级,和搭档祈行夜持平。
但在现实操作上,因为在商南明出外勤或因意外无法指挥时,指挥权和管理权限会暂时移交给副官,并且大部分文职工作比如报告和记录,都由枫映堂来完成和呈递,处理琐碎杂事,所以实际上,他所知道的情报,远比理论上要多。
更不要提枫映堂做副官多年,也有自己的生存之道和职场智慧。
祈行夜能从朋友们口中得到高保密级别权限。
枫映堂也有自己的方法。
“怎么突然对3队好奇了?”
枫映堂疑惑:“是财政伍长官的事吗?”
他从徐台砚那里得知了回程路上发生的事。
徐台砚没能得知的全貌,却被枫映堂猜得bā • jiǔ不离十。
“不用替伍长官担心,每年这个月,财政部门受到的威胁信比雪花都多。他们是地球上最坚强的一群生物,做财政长官,除了能力,还要看八字。命不硬,做不久。”
枫映堂笑眯眯,状若无意的叮嘱:“祈侦探不要太在意3队,平日里最好离他们远点,能不要靠近,就不要靠近,最好一点都不要沾染3队的烂事。”
祈行夜默默抬头望天。
“……已经来不及了。”
枫映堂:“???你连3队的都勾搭成朋友了吗?!”
祈行夜:“?你说的好像和我做朋友很恐怖一样!很奇怪,重新组织语言啊!”
他苦恼双手撑脸,俊美面容皱成一颗白胖可爱包子:“3队队长,让我和商南明去帮他们。”
枫映堂:“……?”
“你重说一遍?什么?我可能耳鸣了。”
祈行夜:“连案件资料都发过来了,让我们今晚就到津门指定地点汇合。”
“…………”
枫映堂:“!!!”
他猛地从宽大办公桌后起身,眼神堪称惊悚。
祈行夜意识到了事情严重性,道:“案件很奇怪,不像之前的案件一样有调查局使用的国际码c和等级码a到e,只有一个简单编码0……”
“祈侦探!”
枫映堂低喝,惊得立刻制止。
他蹙眉:“请不要将编码告诉我——3队所有的任务都在我的权限级别之上,是我不能以正常渠道知道的保密信息。”
枫映堂立刻大跨步向办公室外走去,只来得及匆匆叮嘱祈行夜自便,就去寻找商南明了。
秘书很快端来了红茶和茶点,还贴心的为祈行夜带来了一本资料,当做打发时间的消遣。
“对不住,祈侦探。”
副官不在,秘书就承担起了为上司背责解释的工作:“副官并非对您有意见,只是污染案件各有各的不同,必须以保密级别来划分,最大化确保信息安全,不被外人利用。毕竟很多都是不能泄露的消息,一旦被恶人获知,极有可能造成大范围影响和死亡。”
祈行夜随意挥了挥手,没有放在心上。
不如说,正因为他可以轻易从其他人口中得到情报,所以才深知保密工作的重要性。
调查局不是养老院,保存的信息不是白菜一斤三毛土豆五毛。它是正常人幸福生活与危险的污染物之间,最重要的防线。
世界上也不仅只有国内有调查局机构。
a国,e国……世界面临的是相似的危机,却做不到国际团结。明争暗斗,各有心思,暗流湍急。
“这么一想,糖糖的工作也真多。”
祈行夜啧啧道:“他没秃头,简直是个奇迹——所以你知道你家上司用什么洗发水吗?”
他忽然兴奋:“要是我在侦探社兼职卖卖防脱发洗发水,那不就发财了吗!”
秘书:“…………”
您这话,我不敢接。
祈行夜亮晶晶的目光看得秘书毛骨悚然,半晌终于硬憋出来:“大概是,枫副官,天赋异禀。”
祈行夜摸了摸下巴:“你是在说,让我用糖糖的基因试试研发洗发水吗?”
秘书惊恐。
祈行夜点了点头,还真的沉思起来:“也不是不行……化验科那么多朋友可以帮忙,荔枝也是生物制药的。”
他现在已经看到自己明天就成为世界首富的场面了!到时候就用“十年防脱生发,调查局荣誉出品”当广告词。
秘书:您可别说了啊啊啊什么鬼故事!
正想着生物制药,祈行夜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京大生物系系主任全凭涵养才没破口大骂:“祈,祈行夜!你到底对张丽说了什么,这孩子怎么非说要考什么物理系——你怎么把我预定的学生拐走了?!”
“这是我留着直博的苗子!”
要是五天前,系主任打死也想不到,自己只是同意了帮老朋友秦伟伟一个忙,批准了明荔枝的假期,就丢了自己看好的学生。
一觉起来,系主任的世界都快崩了。
本来已经确定了保研并且开始在自己实验室帮忙的张丽,突然郑重来说决定去物理系。
系主任眼前一黑,觉得自己心绞痛都犯了。
他连忙询问张丽是什么原因,奖学金可以解决,实验室和项目也可以谈。
张丽却死不开口只摇头,遮掩不说真正原因,却说自己被物理系的恩人救了,所以自己要以命报恩。
系主任额角迸起的青筋差点炸到喷血。
什么恩人?还以命报恩?说什么呢?
百思不得其解的系主任回忆了几天,终于意识到这件事的起源,就是秦伟伟。
而众所周知,秦伟伟家有个祖宗学生——京大最不愿意承认的毕业生,祈行夜。
系主任暴跳如雷:“你还我学生!”
祈行夜恍然大悟。
他很清楚张丽的经历。
生死之间走一遭,人的很多想法都会改变,以前重视的忽然索然无味,所坚持的却变成了另一件事。
被流浪汉救下的张丽,则决定以自己的方式,纪念流浪汉。
他生前不为人所知和尊重,路人行色匆匆走过看都不会看一眼垃圾堆里的他,母亲会护着孩子警惕远离衣衫褴褛的他。
但张丽知道,他是英雄。
却因为涉及污染,无法公开言说,无人可知他的光辉。
也无法对生物系主任说明。
调查局专员千里迢迢赶到流浪汉的老父老母面前,郑重道他是见义勇为而死,让他在死后,可以在父母心中留下应有的好形象。
但张丽觉得不够。
正如她对系主任所言,她要以余生报恩。
可惜,这些都不能告诉系主任,张丽也不可能劝回来。
祈行夜抬手摸了摸头发苦恼,随即眼前一亮:“哦哦!那我还您一个学生?”
系主任:“?”
祈行夜诚恳:“您看我怎么样?我可以现在就报考您的名额,到时候我们师生打遍学术圈无敌手……”
“嘟嘟嘟!”
电话被系主任冷漠无情的果断挂断。
系主任:……呵呵,秦伟伟的惨状我看不到是吗?还敢收这祖宗?
祈行夜耸了耸肩,嘟囔:“这可是你自己不要的。错过了我这么优秀的学生,真不是什么明智选择。”
五分钟后。
秦伟伟火急火燎打过来,化身咆哮机器:“你到底对人家生物系做什么了!几十年的老朋友说要和绝交!”
祈行夜:“必不是我的原因!我只是给他提了个特别棒的建议。”
秦伟伟:“…………”
“你个讨债的,迟早让我失去所有朋友!”
祈行夜想了想,诚恳提议:“要不然,我替师交友?人家只说要和你绝交,又没说和我绝交。朋友并没有失去,只是从你那里转移到我而已。”
电话那头忽然响起惊呼声和杂音。
“诶呦秦老师,您怎么摔了?没事吧?”
“秦教授,您这是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您气得嘴都在抖——别是中风了吧!”
“难道,传说是真的,这村子里有鬼……”
秦伟伟:瞎说!你见过比祈行夜更恐怖的鬼吗?有他在,鬼见愁!
莫名其妙被两位系主任挂断电话的祈行夜:“?”
有人敲响办公室大门。
祈行夜丝毫没有自己是客人的认知,态度自然的喊了声“进”。
晋南一推门,就看到祈行夜的脸。
“?”
他特意退出去,看了眼旁边的铭牌。
“没走错啊。”
晋南纳闷:“祈侦探,你在枫副官的办公室干什么?”
祈行夜:“糖糖尿急,我帮他看店。诺,有点心,吃吗?”
秘书一身冷汗:……您快别说话了!
晋南却没有质疑,只是点点头,在祈行夜对面坐下,问起了祈行夜这次出任务的情况,有没有受伤难不难有没有需要帮助的……
像不放心孩子出门工作的操心老父亲。
“我这没什么事,剩下一点小问题也在收尾中。”
祈行夜扬了扬下颔,问:“你呢?刚从任务回来?”
晋南点了点头,又叹了口气:“也不全是为了我自己的任务。还有你的。”
一般对于受害者家属的工作,都会交给情报分析部外围专员去处理。
寻常人对于污染的了解越少,就越安全,如非必要,调查官不会过分靠近正常社会。
但这次,是专员小王主动找了晋南帮忙。
为了晋南这一身制服。
大多数人分辨不出制服隶属于哪里,只笼统将制服归为一类。
而小王,他想要让那位生命最后一刻还想要保护孩童的老人,走得尽可能体面一点。
他们无法将遗体交还给家属,但送去了锦旗,说,老人是为保护他人而死,是值得敬佩的好人。
为了看起来更加正式,小王让晋南帮忙,和自己一起去送了锦旗。
家属深信不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