焚化间外,早已经变了天地。
祈行夜刚一踏出等候大厅,就敏锐的察觉到了周身温度的变化。
冷。
身处冰窖。
就连焚化间外面的四处墙壁也都结了冰霜,一直蔓延到天花板,像冰封的世界。
不允许活人存活,是死尸的狂欢场。
但有了商南明在身边,就算要拽着李龟龟徒弟这个小包袱,祈行夜也轻快许多,并肩而行的搭档带来安心感,就连笑容都真切了几分。
“二十年前那起影响案,既然被称作衔尾蛇……头吞尾,循环,也是贪婪。”
祈行夜微微歪头,轻笑着看向身侧的商南明:“商长官听过这样一种说法吗?只有起错的名字,没有取错的外号。”
“a国调查局说它是衔尾蛇,取的是那一重意义?”
循环?
还是……贪婪?
商南明唇边闪过一瞬间的笑意。
为祈行夜的敏锐。
只是一个外号,就已经猜到污染效果了吗?
“取,贪婪之意。”
商南明沉声道:“任何身处污染范围内的人或物,都会被吸引至同一处。”
像不可违抗的磁石。
就算沾染了污染粒子,只是处于e级最低微污染阶段,并不能算得上是真正的污染物,只要及时阻断就可恢复正常,更别提堕化。但就是这样,在ab0009衔尾蛇中,仍旧会被污染源头吸引。
如滚雪球,越滚越大。
最后壮大到不可抵御的地步。
二十年前的那起案件之所以会呈现指数式爆发的伤亡情况,正是因为如此。
商南明寥寥几语,祈行夜就已经明白他的意思。
在明确了污染效果后,他微蹙的眉头重新舒展,笑着向商南明扬了扬眉:“商长官,队里的预算还够用吗?”
商南明刚下意识想要点头,忽然反应了过来:“你想做什么?”
祈行夜笑得意味深长:“谁会嫌弃钱多呢?反正机动1队上下五百多张嘴要吃饭,做家长的,怎么能不多为粮草做打算?”
“怎么样,商长官,有没有兴趣玩票更大的?”
商南明唇角微勾:“比如。”
祈行夜笑得人畜无害:“比如,向罪魁祸首要赔偿。”
“我这个人啊,穷,最心疼钱了,自家的钱怎么舍得花呢?但是别人的就不一样了。”
他笑眯眯道:“既然cc2777案件是ab0009的延伸案件,那所有任务中的消耗,都应该a国调查局来出才对吧?”
“我们需要的,只是一张底牌。”
——cc2777的胜利。
祈行夜早就从枫映堂那里打听过了外交长官的负责范围,也听说过国际事务的艰难。
国内调查局愿意友好向世界共享污染事件的资料,分享国内经验。但是国际上尤其是以a国为首的一些国家,却并不想要互利共赢,团结互助。
这就使得外交长官的工作尤为艰难。
祈行夜再如何从外表看总是一副笑嘻嘻不正经的模样,但真正熟悉他的人却都知道,他究竟是怎样有仇必报,绝不肯在这一方面吃亏的性格。
惹了他,很难全身而退。
外交长官有自己的考量,有时为了顾全大局不得不“好脾气”。
祈行夜却不同。
他“睚眦必报”,并且,很乐意帮同僚们一个忙。
比如,送到面前的现成借口。
只要cc2777被圆满解决,带走发现的微粒甚至是“衔尾蛇”已经成型的巨蟒,得到足够的案件
信息。那延伸案件的情况,也可以反哺到初始案件上。
衔尾蛇至今没能被彻底解决,a国调查局为此焦头烂额,他们会想要cc2777案件的资料的。
——当然,要花费高昂代价。
比如钱,机密档案,技术资料,或是其他任何国内调查局需要的事物。
祈行夜还没有做慈善圣人的兴趣。
一线外勤的卓越表现,永远都是外交长官最大的底牌。
“多有趣啊,何乐而不为。”
祈行夜笑眯眯道:“正好过年了,a国不来给我们拜拜年,包几个红包吗?那多说不过去。”
商南明微微垂下眼睫,掩去眸中笑意。
“嗯。”
不小心旁听了几句的明荔枝惊恐:幸好我不是老板的敌人,不然就算再有钱也都会被老板坑走的吧!
祈行夜笑眯眯:这倒霉孩子,瞎说什么大实话呢?那叫帮助钱使用在正确的地方。这么一看,我还是正义大使呢
有了目标之后,祈行夜动力更足,整个人都仿佛在熊熊燃烧。
那是可怕的污染物吗?
不,那根本就是行走的钱!是他的亲亲小可爱3
打定主意,祈行夜愉快的吹了声口哨,不再像之前一样尽可能无声息行动,反而毫不在意声音与否,甚至还口哨哼着歌,断断续续的回荡在诺大的殡仪馆中,恨不得现在立刻招来污染物和巨蟒。
殡仪馆一如祈行夜之前所见的那样死寂冰冷,但是因为商南明在身边,他的心态和应对方式都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永远有人在身后支撑他所有举动的信任感。
祈行夜长刀在手,漫不经心的耍着刀花,视线笑眯眯环顾周围,磁性低沉的声线带笑:“是在玩老鹰捉小鸡游戏吗?”
“猜猜看,你在哪”
“哼,哼我亲爱的小钱钱你躲在哪,猜猜看猜中就……杀掉你。”
断断续续的曲调空旷回响,在殡仪馆内一圈圈荡开,更添寂寥悠远之感,虚无缥缈得像是从另一个世界传来。
而随着歌声……水滴声,悄悄响起。
滴,答。
滴,答……
水滴顺着墙角砸落在地面,水流从瓷砖上蜿蜒流淌而下。
很快,那本来清澈没有颜色的水流,逐渐染上了红色,从浅红,一直到深红。
像血。
汩汩流淌,在地面上汇聚成一滩血泊,红得发黑。
本来清澈的血水开始变得粘稠,难以流动,像粘液,小小水潭中央形成漩涡,所有血液都向最中间旋转着被吸引而去,如龙吸水,一场风暴将要在无人的角落里成形。
咕嘟,咕嘟……
血水表面泛起浓稠泡沫,堆积在边缘处,破裂又融合,产生新的血沫。
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血泊中逐渐成形,一条条向外延伸,顺着瓷砖之间的缝隙缓慢游动,像血红色的蚯蚓。
但它并没有停止胀大。
血液源源不断的从血泊处供给向蚯蚓,使得其越发拉长,粗壮,最前面的脸也被血液撑得圆滚滚五官被纵横撕扯,拉长成诡异的模样。
那已经很难被称为蚯蚓的体型了。
更像是,蛇。
蛇头上的,却是一张张人脸。
无神而僵直的五官被拉扯变形,浑浊的眼珠不见瞳孔,只有一片青灰的眼白,没有着落点的落在远处的黑暗里。
从遥远处传来的曲调,是这一片昏暗中,唯一可以锁定的目标。
一条条血蛇从血泊中成形,齐齐对准曲调传来的方向,像是在确认什么。
随即,血蛇沿着地面,墙壁,天花板,
甚至是墙壁后面的瓷砖与混凝土间隙中游走,缓慢向声音来源处进发。
它们的速度越来越快,身躯也随之壮大,很快就超过了寻常能看到的蛇身体型。
整个无人可见的黑暗中,殡仪馆都在流血,形成的血泊中诞生出越来越多的血蛇。
它们隐没于地面,藏身于砖瓦缝隙,与黑暗和建筑融为一体,除了窸窸窣窣的轻微声音外,再没有任何可以判断它们存在的依据。
血蛇彼此纵横交织,密密麻麻编织成了一张密不透风的大网,将整个殡仪馆都从外到内锁进其中,不得出入,与外界彻底隔绝。
祈行夜耳朵动了动,似乎听到了什么声音。
他停顿下脚步,微微侧首,站在二楼高台,居高临下向中庭望去。
中庭的一排排告别仪式长椅上,无声坐着身着黑衣的人。
那人一身黑色,低垂着头,手拿白花,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无法被辨认出来。
就连脸,也无法被看清。
或者……那张沉入黑暗的脸上,到底有没有五官。
祈行夜挑眉,懒洋洋斜倚在栏杆上:“哟,哥们儿,在这看风景呢?”
“大半夜睡不着觉,殡仪馆果然是乘凉的好去处。”
他长腿一迈踏上栏杆,随即如飞鸟投林般,毫不犹豫纵身跃下。
风吹起他的发丝,露出俊美的五官,眸光雪亮如长刀划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