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将近七点到的深城。
暮色四合,车子开进负一楼停车场,泊好车,王隽提着她的行李,两人上楼。
王隽问:“家里有菜吗?”
季烟回:“有是有,但不多。”
“我刚点了一些生鲜,应该快送到了,我给你做完晚餐,吃了再回去。”
季烟讶异:“你什么时候下单的?”
“休息站,你喝水那会。”
她呆住,敢情那会他专心致志地拿着手机在研究,是在想买什么菜。
到了家里,王隽换上拖鞋,熟门熟路地打开冰箱找食材,随后进厨房。
没一会,厨房传来哗哗水流声。
这一幕格外熟悉也格外温馨,季烟站在门口看着,不多时,门铃响了,王隽头也没回,只是说:“应该是生鲜到了。”
季烟去开门,果然是生鲜派送,足足两袋。
她拿去厨房,放在地上,问:“你怎么买这么多?”
他擦干净手上的水渍,走过来,把两袋子的东西分类:“你自己平时会买吗?”
额,不会,她素来不怎么下厨房,一切都是怎么方便简单怎么来。
他把袋子的东西分类好,一些是晚上煮的,一些是放保鲜,一些是放速冻,并叮嘱她:“这些骨头用来熬汤,不需要什么技术含量,洗干净就行,你可以早上出去放电饭煲,晚上下班回来再把表面的那层油撇去,然后拿汤去煮粥,或者煮面。”
说完顿了下,他指着一袋剥好的玉米,说:“家里有豆浆机,这个可以拿来当早餐。”
随后,他又指着几袋食材叮嘱了好一会。
俨然把她当成了一个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白痴。
听到后面,季烟忍不住笑:“你会的怎么这么多?以前都没发现。”
王隽把东西放进冰箱,他合好门,转过身看她,说:“这主要怪我。”
“怎么说?”
“如果我还在这边,这些我完全可以安排好,不用再叮嘱你,责任在我。”
口吻可是惋惜非常,季烟哑然。
王隽朝她笑了笑,走进厨房继续忙碌,留下她站在餐厅发怔。
仔细想想,他说的其实不假。以前两人在一起时,每回涉及到吃,都是他张罗安排好,完全不用她动手,她只负责吃就行。
原来他也意识到了,季烟盯着他的背影看了一会,转身去盥洗室洗漱。
半个小时后,一桌丰盛的晚餐完成,王隽说:“可以开饭了。”
都是他一人在忙活,她就光看着了,季烟忙说:“我添饭拿筷子,你休息会。”
王隽正要拒绝,手机响了,他说:“麻烦你。”
季烟挥挥手:“先接电话。”
等她添完饭出来,那边王隽却拿着手机面露难色。
她几乎是一下子就猜到了什么,问:“有急事,现在就要走?”
“嗯,接我的车子就在小区门口。”
季烟说:“我送你下去。”
王隽说:“不用,你先吃晚饭,凉了味道就变差了,我自己下去。”
她还想说什么,又听到他说:“我做这桌菜就是专门为你做的,季烟,就当是体谅我的辛苦?”
他走了,如来时的突然,走时,亦是匆匆。
她不是不意外的。
在广城家里接到他的电话时,知晓他来广城接他,她是惊喜的,同时还伴随着一种感动的情绪,要说没有那纯属自欺欺人。但潜意识里,更多的还是以为他是工作原因才过来的,然后顺路来接她,赶巧了。
毕竟以前这样的事常有发生。
不想,这次他的目的很单纯,只是特地过来接她,然后又要匆匆赶回去工作。
她盘着腿坐在客厅的地毯,思绪乱成一团,没一会,她起身,走到餐厅,看着一桌冒着热气的菜。
菜的份量是两人的,她一个人肯定吃不完,更重要的是她现在也没有心情吃。
纠结了片刻,她回屋换了一套衣服,拿着车钥匙跑下楼。
上了车,缓缓呼吸数秒,她拿出手机点下王隽的号码。
她对他还是没有备注,11个数字摆在那里,却是她一眼就能找到的。
她对它实在太熟悉。
响了没两声,那端接起。
“季烟?”
“是我,”她把着方向盘,看着前方,问,“你现在在哪?”
那边默了下,过了好一会才说:“去机场的路上。”
“你到了机场先别过安检。”她启动车子,开出停车场。
那边大概是听到她这边的声音,传过来一句:“我等你,你慢点开车,不要着急。”
车子行驶在宽阔热闹的街道上,万家灯火随处可见。
她知道现在不该去见他,比上她那两年的期待和等待,他现在做的不算太多,比起她的,他不值得一提。她不该这么冲动,更不该就这么过早地暴露她的心思。
该着急,该在意的那个人应该是他才对。
她应该再磨一磨他,让他患得患失,让他再切身感受一下她当时的处境。
可是,她又克制不住。
他是她一眼就看上的人。
如果那晚部门年会,没有她的大胆主动把他带回家,他们将是两条平行线,他们的故事不会开始,至多是点头之交的同事。
而王隽大概也不会知道有季烟这么一个人,或许他记得有这么个同事,但也仅仅只是这样了,不会再有多余的情绪。
到了机场,季烟停好车合上门,抬头就看见王隽站在几步远外。
幽幽夜色下,他看着她,眉眼深邃,仿佛藏着许多情。
她停住脚步站在原地,没再往前。他朝她走过来,走到面前,她一下子像是露了怯,想说的话都忘得一干二净。
王隽牵起她的手,抬眸看着她:“是不是有什么忘了?”
她静静地看他,确实是有事忘了,“我……”
“嗯,”他有耐心极了,“慢慢说,还有时间。”
助理打来电话,他看也不看,摁掉。
想必是提醒他要登机了,他却说还有时间。
有一天,竟然还能亲眼看见他把工作撇在一边,就为了等待一个答案。
何其稀有。
工作要紧,季烟冷静数秒,找到自己的语言:“我过来确实是想跟你说件事。”
他手覆住她的手背,无声在宽慰着她。
她的紧张变少了些,抿抿唇,说:“我只会在深城工作,或许以后会回广城也不一定,但是不会有第选择。”
她说得足够明白了,她就差点把答案告知与他,他那么聪明一定听得懂。
王隽唇角弯起,握紧她的手,说:“你在给我机会,对吗?”
他心知肚明却还要她亲口承认,季烟违心地摇摇头:“不是,我只是跟你说我的一点想法,好让你知道要努力的方向。”
他不动声色地看着她。
“就算是那桌晚餐的一点回应,”她说,“好了,你该出发了,不然真的会来不及。”
他一点也不着急,相反,是从容而淡定的:“知道我现在想做什么吗?”
她不知道。
他低下头,附在她的耳边,温热的气息抚过她的皮肤,她微微颤抖,下一秒听到他低声说。
“我想留下来,但是我那边还有事情要处理,等我回来季烟,相信我一次,这次我不会让你失望。”
-
目送他过了安检,季烟这才慢慢往回走。
回去途中,她不免想到家里那桌菜,思来想去,她把车停靠路边,拿出手机找到江容冶的号码拨通。
那端江容冶一听晚饭有着落,立马说:“有时间,怎么没时间,我正愁晚饭怎么解决,还想着打电话问问你。”
后面这句话有待商榷,季烟不拆穿她:“那你收拾下,我过去接你。”
拐弯到江容冶家,接到人,季烟驱车回到住处。
一进门,季烟换好鞋去厨房,江容冶直奔餐桌,甫一看见满桌子的菜,一边坐下,一边犹豫试探:“这不是你做的吧?”
“不是,”季烟盛了两碗饭从厨房出来,说,“他……做的。”
江容冶夹了个蟹腿,闻言,不由好奇:“他……谁?”
季烟没答。
琢磨一会,江容冶想到了王隽,更是想到了不久前季烟在电话中苦恼惆怅的语气,她思忖着:“是我想的那个人吗?”
季烟给她添了碗汤,轻轻地嗯了声,说:“是他。”
说起这个人,江容冶很是感慨,她亲眼目睹王隽对季烟的漠视,本该是批判臭骂他的,可有之前的帮忙在前,再看看眼前这桌饭菜,想来两人进展应该还算不错,她一下子变得为难。
拿起水杯喝两口,又盯着季烟看了好几眼,江容冶才说:“你们进行到哪步了?”
“他在追我,让我考虑考虑他。”
江容冶心里有了点底,随即问:“你呢,你怎么想的?”
季烟放下筷子,抽了张纸巾擦擦嘴角,说:“我……”她困顿了许久,摇了摇头。
不需再问,她的意思已然明了,江容冶吃了两口菜,假装漫不经意地问:“他这回想明白了,不是玩玩而已吧?当初坚决不婚,说离开就离开的人可是他。”
季烟默了会,把这段时间发生的事说了一遍。
江容冶听完后,评价道:“还不错,知道上赶着献殷勤,做可比说来得实际。不过……”她尾音一转,笑眯眯地,“他回来找你,还是受了周显事情的刺激嘛。”
季烟不置可否。
食物再香,江容冶也顾不上了,她愤恨地拍了下桌子,冷笑道:“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归根到底,男人就是一个字——贱,失去了才懂得珍惜,早干嘛去了。”
季烟笑出声。
“笑什么,我们在说你的事。很严肃的一件事。”
“不是,就是觉得……”
季烟想了下,说:“容容,你真好。”
江容冶鸡皮疙瘩掉了一地:“要不是他上次帮了我,还有这桌可口的饭菜,我还想再骂他,最好骂他个狗血淋头。”
季烟还是笑。
她环顾了一圈:“他呢,煮了一桌子菜就跑了?”
“他回北城加班了。”
解决完一只螃蟹,江容冶又吃了两筷子青菜,慢慢回过味来:“所以,他跑来这边就为了给你做顿饭?啧啧,你们小情人的世界是我不懂。”
季烟噎了下,小声说:“他纯属没事找事。”
“那你完全可以把他赶出去嘛。”
“……”
玩笑开过,江容冶正经了些,问:“你们和好如初了?”
季烟摇摇头:“还没,我还在考虑中。”
小情人的把戏,江容冶算是听明白了,皱眉道:“你确定是叫我过来吃饭的?”
季烟抬头,一脸迷茫:“你现在不是在吃吗?”
“……”
饭过半饱,季烟主动说:“过年前那次,你来接我,我答应你不要再搭理他,可是……”
她稍作停顿,看着江容冶说:“容容,他是我第一眼就看上的人,开始也是我心甘情愿,我以前怪他不喜欢我,可当那天他突然拉着我的手,说他带了户口本过来,只要我同意,随时可以和我领证,加上他这段时间的所作所为,我不可能当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江容冶并不是没有喜欢过人,以前她也热切地爱过一个人,也曾被热切地爱过。
进入社会工作后,看多了身旁人对感情的轻视和不尊重,她对感情这种东西越来越嗤之以鼻,但看着眼前的好朋友,她到底是不能说太重的话:“我明白你的意思,不用觉得对我抱歉,有回应的喜欢是好事。”
闻言,季烟瞬间放松了所有的忧思,她的肩膀不再是绷得紧紧的。
江容冶把这一细节看在眼里,打趣道:“就这么喜欢他?”
还没等季烟回答,就听她又问:“那位周老师是彻底没机会了?”
“我看到他经常想到王隽,就是……”
大约是难以启齿,季烟没往下说。
江容冶摇头说道:“季烟,你没有当渣女的潜质,怎么也要钓着一个,再去刺激王隽王隽,最好让他怀疑人生,要是能发疯最好了,他不疯都对不起你流过的眼泪。”
她说这话,有心也无心,季烟却是诚恳地答:“感情是两个人的事,我不想连累无辜的第人,对周显不公平。”
话已至此,江容冶没再多说,只感慨:“可惜你弟的一番好意了。”
“我跟他讲过周显的事。”
江容冶扬眉,问出另外一个关键的问题,“你在深城,他现在在北城,以后你们怎么打算?”
季烟说:“我告诉他,我只在这边,不考虑出省。”
“他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