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昉沉目盯着方才护下自己妻子的男人,一步一步走近。
危险甫一消除之时,陆鸢和周玘已经守礼地拉开距离,两人各自向后退去一步。
陆鸢微微一福身子,语气如常,温和地说:“多谢。”
周玘微颔回礼,音色清澈如风拂水,“举手之劳,何须言谢。”
两人说罢这句,褚昉已近前来,在周玘正前方两步处站定。
陆鸢距周玘两步远,距褚昉亦是两步远,三人站位阴差阳错构成了一个稳定的等边三角形。
褚昉打量过陆鸢和褚六郎,确定二人无恙,目光落定在陆鸢脸上,试图以眼神告诉她:站到夫君身后去。
但陆鸢垂着眼,神色平静,并不回应他的目光。无奈之下,褚昉只好开口问褚六郎:“你可受伤了?”
褚六郎连连摇头,指指周玘说:“多亏这位叔叔帮忙,要不然婶娘就受伤了!”
褚昉本就阴沉的面色更如乌云压顶,递出一记冷肃的目光在褚六郎脸上扫过,“谁叫你乱跑的,怎么不叫家奴跟着!”
褚六郎无辜地眨眨眼,抬头看看陆鸢,方要辩解,被自家三叔长臂一伸揉在脑顶。
“过去!”
褚昉大手罩在褚六郎脑顶,强势把人拽向自己身后。
褚六郎身不由己,却牢牢抓着陆鸢衣袖,如此扯动之下,陆鸢便也跟着到了褚昉身后。
褚昉这才看回周玘,拱手道谢:“不知阁下如何称呼?改日登门拜谢。”
周玘回礼,不卑不亢的温文尔雅中似浸着一层无缘无故的冷漠,道:“不必。”
言毕,他没有多留,亦未再多看褚昉一眼,转身离去,很快便淹没在人群中。
不知为何,褚昉心头忽涌上一股强烈的不祥之兆。
他能察觉,方才那位公子对他实在不够友善。
萍水相逢而已,何故生厌?
且他为何出手救陆鸢,单单是仗义相助么?
褚昉望着周玘离开的方向,竟不可抑制地思绪复杂起来,直到果儿扑过来要他抱,他才回神。
褚六郎不爱跟李家兄妹玩耍,也不想与褚昉同行,嫌他管得宽,拉着陆鸢仍要往别处去。
“六郎,不要乱跑。”褚昉掐灭了褚六郎想要单独行动的火苗。
褚六郎怏怏不乐,默默揪着鼻子对褚昉哼了声,牵着陆鸢手落在褚昉身后。
褚昉抱着果儿在前,陆鸢牵着褚六郎、郑孟华牵着李五郎随行在后,心中各有思量。
但陆鸢面色如常,好似早就从方才的事情中收回思绪,在褚六郎与她说话时也会给予回应,不像褚昉和郑孟华,总是答非所问,陪稚子玩耍的兴致也渐渐索然。
郑孟华与陆鸢并肩而行,突然问她:“嫂嫂,方才那位公子你可认识?”
褚昉没有留意的细节,郑孟华注意到了,陆鸢同那位公子道谢时只说了“多谢”,没有敬称,若二人初次见面,陆鸢该道句“多谢公子”才对。
而且,凭女人的直觉,那位公子看陆鸢的眼神,也说明二人关系匪浅。
再者,那公子瞧上去像个冷性之人,怎会无故对一个素不相识的女子露出那般情绪复杂的笑容?
种种迹象都指向一件事情,他们二人早就相识。
走在前头的褚昉听郑孟华如此发问,脚步不自觉轻了下来,两耳亦自觉屏蔽掉糟杂的欢闹声,只屏息凝神等着陆鸢的回答。
陆鸢神色无分毫异样,从容点头,说:“认识。”
褚昉驻足,郑孟华和陆鸢也随即顿住脚步,只有褚六郎走得急,没料到褚昉突然停下,一头撞在了他腿上。
“三叔,你怎么不走了?”褚六郎大声问。
褚昉继续前行,心思却还留在身后,等着陆鸢细说。
但陆鸢并没细说的意思。
郑孟华只好再问:“不知那位公子是何人?嫂嫂如何识得?”
陆鸢坦然说道:“周家三公子,我们曾是邻居。”
她如此磊落坦荡,郑孟华一时不知再问什么,沉默片刻后,忽然哀声自责道:“都是我不好,耽误了表哥时间,不然嫂嫂遇险,又何须旧友挺身而出?也幸好他来得及时,还能在这般人潮中认出嫂嫂,否则嫂嫂受伤,我的罪过就更大了。”
这话状似自责懊恼,却诱人深思。
言下之意若非周玘时刻关注陆鸢行踪,怎会如此及时且精准地在危险来临时护下陆鸢?
陆鸢自然识破郑孟华挑拨离间的心思,却故意曲解其意,驻足看向郑孟华,肃色满面,问:“莫非表姑娘觉得,我与周三公子相约同游庙会?”
她语气不善,连两个稚子都察觉不对,仰头望着二人,默默放轻了呼吸。
而此时前面的褚昉也停了下来,却并没立即转头,只是听着身后动静。
郑孟华故作慌乱地辩解:“嫂嫂,我绝无这个意思!”
说着竟面露委屈,低低抽泣着:“是我多话了,嫂嫂莫怪。”
“坏人!你又欺负我阿娘!”果儿被褚昉托抱在怀里,扭头气冲冲看着陆鸢,紧紧攥着手中玩具,咬牙切齿地说。
陆鸢没理会果儿,只是看着郑孟华说:“那表姑娘方才的话是何意思,还是当着国公爷的面说清楚吧。”
郑孟华连连摇头,捏帕子拭泪,喃喃说:“是我多话,我只是随口一问,并无他意。”
“坏人!不许欺负我阿娘!”果儿扬手抛出玩具朝陆鸢砸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