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宫里的牡丹花开了,褚昉也没等来圣上的鸟尽弓藏,倒是陆鸢的生意风生水起,汝瓷不止在宫里深受欢迎,还被圣上钦点作为国·礼赐予外邦来使。
自从陆鹭出嫁,陆家绣庄涉及宫里的生意也交到了陆鸢手里,陆鸢往宫里跑的勤了些,有时赶得巧,还会碰上褚昉下值,难免同行。
久而久之,不知为何,朝中竟传出安国公惧内的闲话来。
褚昉无甚反应,陆鸢却委屈的很。
她与褚昉虽算不上琴瑟和鸣,但相敬如宾还是有胆子说的,怎么就让他惧内了?
自我反省之后,陆鸢询问褚昉:“这些日子,我做的可有不妥之处?”
褚昉抬眉,疑惑地看她,显然不知她为何有此一问。
“我不想让别人觉得你……”惧内。
褚昉明白她未出口的话,唇角勾了下,“我也不想。”
停顿不过一息,又说:“但我记得,谁跟我说,不能活在别人的口舌之快里?”
这话很熟悉,陆鸢尴尬地笑了笑,还是说:“我若有不妥,你尽管提出来。”
褚昉的目光定在她脸上,似有些意味深长,转而笑了下,递给她一张帖子,“明日宫里摆宴,五品以上的官员可带母亲与妻子入宫赴宴,母亲说她不喜牡丹花的味道,托病不去了。”
如今正值牡丹花开,宫里的牡丹园向来颇负盛名,既让百官带了家眷去,定是要游园赏花的,郑氏每次去,都忍不住想打喷嚏,当着诸位命妇又得生生忍着,实在难受。
陆鸢觉得不妥:“母亲托病,我还去赴宴,是不是有点不好?”
褚昉垂眼,似在想她的话,“那就不去了吧。”
陆鸢嗯了声,又问褚昉:“你明日穿常服还是朝服?”
“不是说不去了么?”
陆鸢轻轻“啊”了声,“你也不去了么?”
“你和母亲都不去,我去做什么,听别人说我惧内么?”温和中带着些懒散。
陆鸢被这话噎了下。
褚昉见她动摇,适时说:“眼见为实,你也不想让我背着惧内的名声吧?”
“可是……”陆鸢都不知这名声怎么来的,也无法对症下药,她自认不管在外在内,不曾下过褚昉面子。
赴宴日,皇城南门下了马车,褚昉去与同僚打招呼,陆鸢站在马车旁,颔首同遇见的命妇致意,本意等着褚昉一道入宫,却见朝官多是三五成群相伴入宫并不与家眷一道。
恰有命妇来邀陆鸢相伴,陆鸢朝褚昉那边看了眼,见他还在寒暄,想来也会撇开她和同僚一起,遂应了命妇所请,几人说笑着朝宫门走去。
同僚邀褚昉同行,他并未立即答应,朝自家马车处望了一眼,没看见人,下意识往宫门口瞧去,很快捕捉到陆鸢身影,笑了下,见同僚也心照不宣的相视一笑。
斯抬斯敬一番客气,朝官们也进了宫门。
宫宴设在禁苑内,长几成阵、锦席如列,整齐安放于嫩油油的青草原上,花色争艳,草色清新。朝官命妇同圣上行过大礼后,文武分列,依等而坐。
褚昉和周玘一个武官二品、一个文官三品,品阶、年岁皆相当,故而座次相近,周玘夫妇恰坐于褚昉和陆鸢对面,中间隔着一条不足丈宽的小道。
四人如寻常见过礼后,并不似其他同僚寒暄,反倒刻意回避似的,自饮自茶。
陆鸢与褚昉比肩而坐,更不曾移目去看周玘,盯着几案上的点心,无聊地摆弄着。
对面席上,周玘低头喝茶,颖安郡主也在摆弄点心,时而偏头笑着与周玘说话,好似想逗他开心。
褚昉漫不经心扫过对面,目光落定在身旁的妻子身上,推着一碟小饼给她,不轻不重地说:“阿鸢,这是牡丹花饼,现采现做的,你尝尝。”
陆鸢愣了下,觉察哪里不对。他一般只在帐衾之内才会唤声“阿鸢”,今日这场合,他该称“夫人”的。
陆鸢很小声地道了谢,褚昉却并没就此止步,但凡有机会就要唤句“阿鸢”。
“你别这样。”陆鸢小声提醒,不动声色掀眸看了眼周玘,见他始终垂眼盯着几案,看不出神色。
褚昉不知是真没听见还是为何,微微向陆鸢倾去身子,低声问:“你说什么?”
陆鸢下意识也向他靠过去,挺直了腰身,离他耳边更近了些,重复句:“别这样。”
“好。”褚昉笑了下,似冷玉生辉。
两人动作虽没有太逾矩,但亲近却是显而易见的,尤其褚昉在听完陆鸢细语之后的笑容,温煦明畅,很难叫人不猜测,小两口是说了怎样甜蜜的悄悄话?
陆鸢转过头,瞥见向这边投来的目光,回想方才动作,耳尖一红,才知又上了褚昉的当。
懊恼之下,见褚昉又向她推来一碟点心,便想推回去。
褚昉没丢手,而是小声提醒:“惧内。”
陆鸢顿了少顷,拿过一块点心来吃。
褚昉微不可查吁了口气,唇角浅浅勾了下,下意识往对面席上扫一眼。
今日这宫宴本就是君臣同乐,气氛融洽轻松,却不防一声丁零零脆响,引得众人目光?不约而同投了过去。
一张几案上碎瓷片七零八落,好像是谁打碎了茶盏。
一位看上去年纪不大的命妇忙跪了出来请罪:“陛下息怒,是臣妇不小心,打碎了玛瑙入釉这样名贵的瓷器,请陛下责罚!”
仔细看,竟是与褚昉差点定亲的窦家女,今年正月刚嫁了信阳侯做继室。
圣上怎会因这件小事责罚一个命妇,笑着挥手示意她坐回席上。
这件事却将众人心思吸引到了几案上的盏碟上,有的朝官已举着茶盏对光观看,不时敲敲盏壁,似在想这釉中果真有玛瑙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