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决的木雕我想暂存在你府里,可以吗?”洛晚凝语气礼貌。
这种礼貌的语气加上这样的用词,在陆尽泽听来却异常刺耳,他强装的冷静崩裂出丝丝细缝,藏不住情绪地反问:“暂存在我府里是什么意思?难道这里已经不是你的家了么?”
洛晚凝困惑地注视陆尽泽:“既然要尝试一刀两断,从搬出去那一刻,就得有界限分明的觉悟,我怎么能把你家当成自己家呢?”
陆尽泽心口像被狠砸了一拳,他皱眉注视妻子,想厉声抗议,可洛晚凝带着困惑的脸庞,美得让他目眩神迷。
她说出这样冷酷的话,但是神色无辜又认真,即便嫁给他数十年,她依旧像初见时那个不食人间门烟火的仙子。
好一会儿,他忘了自己想说什么。
两人对视沉默须臾,陆尽泽才闷闷地小声抗议:“婚姻岂是儿戏?若是要一刀两断,多少得问问另一方的意愿,是不是?这件事,还是等你消气了我们再商议,暂且不要说这么生分的话。”
洛晚凝摇头:“不,与你成婚至今,我总是念着你的意愿,尽可能忽视自己的意愿,你似乎也习惯了我围着你转,即便此刻,你也觉得只是应该迁就我一时的气话是吗?你或许觉得我总归会懂事,总归会惦念你,但我告诉你,陆尽泽,这一次不会了。我就是要一意孤行,你只需要等我给你最后的决定就好。”
“你一定要说这种话么?”陆尽泽嗓音低哑下去,对她露出那种很痛苦的眼神。
洛晚凝思绪恍惚了一下。
以往这种时候她会感到心疼的。
其实现在也是,但是这时候她忽然想起慕梨跟她说的话——“您做错过什么事吗?还是说多数时候您生气本身就是因为他的错,那么他又有什么立场不退让呢?”
洛晚凝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她终于明白为什么,每次他犯错到最后,经常以他退让迁就,她收敛任性这种感受收场了。
就是这样的,每次她控诉自己的不满,说出他让她难过的事,表达她的愤怒,他就会表现出被她发泄的愤怒伤害了。
紧接着洛晚凝思考的事,就会从原来的矛盾,转移到自己说的话是不是太过分了,这么进展下去,她也会对自己的失态产生愧疚,最后就莫名其妙地扯平了。
“为什么不呢?”洛晚凝仰头愤怒地看向陆尽泽:“你可以做出让我难过的事,我却不能直白地说出你做的事吗?如果有恶人把一个无辜的人腿打断了,那个无辜的人去找乡长揭发,是不是应该把自己腿断了的事情藏在心里呢?”
他低声回答:“我没有打断谁的腿,我不想参加篝火会,但是不忍心拒绝妻子,编了其他借口,被揭穿了,你可以随意去找哪位乡长来,问我这样的罪名该如何惩处,任何惩罚都比现在看着你清点行李好很多。”
“所以你还觉得是我在任性胡闹!”洛晚凝第一次在他面前吼破音了。
他震惊地看着她。
洛晚凝迅速低下头,愤怒与羞耻烧红了她的脸颊到耳根。
然后她忽然笑起来。
如果她也能像他那么发自内心地认为自己没犯太大的错,坚定地认为受伤的是自己,或许早十几年她就自由了。
怪不得慕梨一直在委婉提醒她应该多考虑自己的感受。
原来她和她丈夫之间门,一直以来都只有她担心他受伤,而他永远只站在自己的角度去判断是非。
她确实错了,错在自己的无底线无原则,爱他爱得忘记了自我。
洛晚凝转身就走,吩咐管家行李清点完毕,立即送往风和观,至于儿子的几屋子木雕,先分批运去无忌真人府上,就说是洛师妹让暂时存放在他府里。
站在远处失魂落魄的陆尽泽忽然快步走过来急问:“为何要把木雕送去望山府上?刚才不是说暂存家中吗?”
洛晚凝冷声回应:“冯师兄的宅邸距离风和观近些,往后搬运也方便。”
冯望山就是供奉堂堂主无忌真人,他从前是洛晚凝的师兄。
陆尽泽已经无法保持面上的冷静了,他神思恍惚地对她说:“你突然与我分居两地,又把儿子的玩偶寄存在冯望山府里,叫外人怎么想?”
洛晚凝淡淡回答:“外人很快会明白怎么回事,毕竟尽常真人您或许很快也要成为外人了。”
事态已经完全失控了。
但是按照以往的经验,洛晚凝火气最盛的阶段,越少交流越安全,一定要沉住气避开锋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