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
或许李清扬的确仅仅是想要通过扮演弱者、从而获取方清芷的同情——或许他在公司中,也依靠类似小招数来从同事间得到一些特殊关照。
但那又如何?
陈修泽眼中容不得半点沙子。
他本身就多疑,但凡有一点苗头,便立刻扼杀在摇篮中。
等到晚间下课,方清芷从图书店中打工回来,陈修泽等着她吃一道汤,天气渐渐转暖,方清芷的胃口也随之改变,她更喜欢晚上喝一些,虽然不多。
陈修泽说:“我新招了一个助理。”
方清芷迟钝:“喔。”
“成绩很优秀,人也很好,工作履历也不错,”陈修泽说,“不过有一点,他来香港两年多了,粤语说得仍旧不顺。”
方清芷捧着碗,用一个白瓷的小调羹喝汤。她的身体很健康,指甲剪得干干净净,透出漂亮的颜色。
陈修泽又说:“不像小李,他学习能力就很好,三个月,就能流利地同楼下阿伯交谈——汤是不是凉了?要不要再温一温?”
方清芷愣住:“哪个小李?”
陈修泽抬手,触碰她碗的温度,自然地说:“李清扬。”
汤是温热的、刚好能入口的适当温度,陈修泽温和提醒:“该喝了,等放凉,味道会不好。”
方清芷乖乖喝汤,一碗汤喝完,她才轻声说:“谢谢你。”
陈修泽不言语,只拿了真丝帕子,仔细擦干她额头上因喝热汤而出的汗。
渐渐地要入夏,温度尚没有明确提升,方清芷仍旧住在这里,继续三点一线的生活,读书,图书馆做工。她已经拒绝陈修泽为她添置新衣的装扮,自己买了两条纯棉质地的裙子,价格不高,质量也不错。
就算是坏掉,也不会像那些昂贵的衣服一样令人觉得可惜。
方清芷已经很久再未听过梁其颂的消息,只知他最后仍旧去了澳门,放弃继续读书——这些还是从陈至珍的叹息声中得知,她回香港住一周,兴致冲冲去买饼,却发现梁家饼店也关了门。
“好可惜,”没有买到饼的陈至珍说,“他们饼做得那样好,听说是孩子去了澳门,他们举家搬迁,都移居到澳门去住。”
陈至珍回家,自然要一同吃团圆饭。陈启光和陈永诚在外面说话,客厅中,三个毫无血缘关系的女性在聊天饮茶。
温慧宁开口:“想吃也不难,问他们是否在澳门开了饼店;倘若他们仍旧做老本行,可以差人去买,乘船回来,味道一样。”
陈至珍取笑:“你以为我是杨贵妃?要’一骑红尘妃子笑’?姐姐,你想当唐明皇,我也无福消受。不过是个饼,吃不到就算了,香港这么多家饼店,一定有更好吃的……”
方清芷听不进去,她认真剥了陈至珍带来的太妃糖吃,又听陈至珍惊喜:“大嫂,你也喜欢吃糖吗?”
方清芷说:“还好。”
“大哥就喜欢吃糖,不过现在为了保护牙齿……也可能是为了其他,他吃甜食吃得很少,”陈至珍说,“小时候,爸妈分了糖果,他都是等我们吃完了后再吃。唉。”
她伸出胳膊,长长懒腰,叹息:“小时候不懂事,好几次馋到抢大哥的糖吃,现在想想,他好像都没有吃到过……”
甜丝丝的太妃糖在方清芷舌尖化开,她冷不丁想起那日阿贤去买的千层叶蛋糕。
怔了片刻,又听陈修泽说话,隐约约从书房中传到客厅里:“……令郎被绑这件事,我深表同情。但我的确已经退出,不再掺和其中……”
温慧宁低头剥开心果。
方清芷问:“修泽在和谁说话?”
刚才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忽然上门,同陈修泽单独聊天。
已经谈十分钟了。
“张老,”陈至珍解释,剥了块儿糖,顺手喂给温慧宁,低声,“做生意的,具体干什么我不太清楚,反正挺有钱……他那个宝贝儿子被人绑了,要拿四十万赎金。”
一听张,方清芷便有些了解了。
香港不大,有钱的人兜兜转转还是那些姓氏,能被称为张老的也不过一人而已,老来得子,儿子被绑,也能对上号。
方清芷曾和对方被绑的儿子见过一次,还是之前夜晚,那锦衣玉食的张少爷开着豪车兜风,用下流的语言来邀约她一同乘车、被她用啤酒瓶砸了头,继而拉着梁其颂的手狂奔。
已经许久不再想了,以至于记忆里那时的梁其颂也像浸泡了水的铅笔画,正缓缓融化。
那时方清芷和梁其颂次日还担忧对方报复,令人惊喜的是,那传闻中的张少爷不知怎么,惹怒了张老,连夜被打包送上去英国读书的航班。
谁知读书能否令坏人弃恶从善。
方清芷说:“对于有钱人来讲,能换回儿子的命,四十万大约也不算多么贵。”
陈至珍正色:“大嫂,你不要因为我哥哥大方,便觉得其他有钱人也大方……就算是对富人来讲,四十万现金也不是一笔小数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