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dam会所里的惊鸿一瞥成了齐宣多日难愈的心病，那晚他醉得厉害，记忆在问尘自报家门之后就断了片儿，后续还是路康把他扛回家的。
齐宣追问那晚的长发美人姓甚名谁，路康烦不胜烦，怒骂道：“你丫是不是精神有问题啊，会所里长发女人多得是，唯独没有什么长发男人！放眼整个渝城也只找得出一个长发美男，可惜人家早已名花有主，还生了孩子。”
一通数落后，路康又调侃道，“莫不是昨晚你喝醉之后见到了妖精，把魂儿给勾走了？”
齐宣笑了笑，对此不予置否。
——他倒是希望自己遇到的是妖精。
毕竟……他有的是降妖除魔的手段。
随着时间的流逝，那晚走错包厢的乌龙逐渐从齐宣脑海里淡去，他并不是什么长情之人，一面之缘无法在心里荡起太久的涟漪。
自从创建盛星娱乐之后，他身边就没缺过人，上至影帝视帝，下到流量明星，都和他有过这样那样的关系。
但也仅仅是止步于金主和情人，从未上升到恋人的台面。
一开始还有人想和他走走感情线，可是时间久了，大家都知道齐总只走肾不走心，便打消了那些不切实际的念头，纷纷利用他的人脉和金钱在娱乐圈水涨船高。
——齐宣竭力捧他们，他们为齐宣捞钱，也算是互惠互利、相得益彰。
再次见到问尘是在渝城美术学院中秋节艺术校展上。
类似于这种学校单方面举办的艺术展称不上多隆重，但渝城美术学院是国内排得上名号的艺术类大学，校内的涂鸦墙更是吸引了不少游客入校参观，故而此次艺术展便值得人小小期待一下。
听说美院的许午教授还会在展会当天临摹北宋王希孟的《千里江山图》，让一众艺术爱好者延颈鹤望。
齐宣很喜欢收藏名家画作，对艺术家极为尊崇。许午教授和齐家有些渊源，他曾有幸见过许教授为他爸题字，一手书法遒劲潇洒，丹青更是极佳。
渝美举办艺术展这事儿还是堂弟齐衍告诉他的，齐衍是渝美的学生，知道二哥对画感兴趣，特意提前几天给他发了消息，邀请他来学校参展。
齐宣自然不会错过现场瞻望许教授作画的机会，若是展会上有入眼的作品，还能顺手带回家收藏起来。
此次展会设在美术馆。
渝城美术学院的美术馆本身就是一件恢弘的艺术品，艺术展吸引了不少来客，甚至有不远万里漂洋过海而来的外国客人，只为一睹许教授绘制《千里江山图》的盛况。
齐宣今日穿得比较随性，米白色休闲T恤衫外搭一件褐色过膝风衣，两手插在兜里，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样，乍然看去，竟和周围的学生无二致，丝毫不像是久经风月的娱乐公司总裁。
齐衍在学生会混得不错，给他弄了个靠前的位置，就在校领导后面一排。展台上摆放着一面长2米、宽米的绢布，几台摄像器材实时跟踪，可将许教授作画的过程投映至身后的荧屏上，以便所有人欣赏。
绢布长度在原画的尺寸上压缩了不少，足见今日只是临摹局部。
齐宣叠着腿，双臂环抱，耐心倾听弟弟给他讲解作国画所需的颜料，比如矿物色颜料、植物色颜料、化工色颜料等等，而《千里江山图》所需要的颜料便是以矿物色为主，由天然矿石研磨而成，佐以胶液，或直接溶于水就可使用。
这些专业话术枯燥无味，齐宣听得头疼，但又不想拂了弟弟的好意，只能任他在耳畔喋喋不休。
正当这时，展厅内涌起一阵惊呼声，齐衍的解说被迫中断，兄弟俩不约而同地抬眼，就见身着藏青色民国长衫的许教授笑意盈盈地登上了展台。
随他而来的还有一名长发及腰的清俊青年，和那晚在Edam所见别无二致。
——仍旧戴着那副禁欲的金丝边眼镜，黑色衬衫扎进裤腰里，明明看着并不壮硕，却能清晰窥见他的倒三角身材。
齐宣神色翕动，仿佛已经瞧见了对方藏在衬衫之下的腹肌形状。
“许教授前几天说过，他将和一位年轻画家共同完成《千里江山图》，没想到竟然是问老师！”
“啊啊啊啊问老师好帅，他今天就算画一只皮卡丘也是世界名画！”
“问老师，我要和你结婚！”
最后这句话是一个男生吼出来的，在一众尖叫声里并不明显，可齐宣还是清楚地捕捉到了，让他忍不住牵起了嘴角。
齐衍是个直男，对问尘没什么兴趣，在一众堪比应援的喧嚷中不为所动。
“他是你们学校的老师？”齐宣目不交睫地盯着台上的长发青年。
听见堂兄的问话，齐衍点了点头：“问老师是毕业于Y国皇家美术学院的天才画家，他的论文导师和许教授是师兄弟关系，这次应许教授之邀来渝美任教，主讲国内外美术史，我们班这学期的美术史老师就是他。”
说到这儿齐衍轻轻叹了口气，“可惜啊，教了我们一个月，却从没见他开过笑脸，简直就是一朵不落尘世的高岭之花。”
四周的尖叫声此起彼伏，可见高岭之花的人气有多旺盛。
齐宣不露声色地凝视着台上，脑海里蓦地浮现出那晚在包厢内，问尘捏住他下巴的模样。
——手指白皙修长，指腹的温度烫热不堪，和“高岭之花”这个词完全不沾边。
“是么……”齐宣挑眉，嘴角噙着几分难以察觉的笑，“他看着挺年轻的，给你们当老师能让人信服吗？”
齐衍道：“确实年轻，才24岁，据说毕业之前美院特意给他举办了好几场个人画展，在Y国颇有名气，不然怎么担得上‘天才’这个称呼呢？他虽然不爱笑，但课却讲得很好，而且他的课出勤率极高，同学们还说他当老师屈才了呢。”
就在兄弟俩讨论高岭之花时，许教授和高岭之花已经来到绢布前，两人低头说了些什么，随即各执一笔，分别来到画卷两端——
他们打算同时作画。
众所周知，每一个画家都有自己的绘画风格，许教授是当代知名国画大家，以山水国画为主，被业内人士认定为“江南山水画派”。
而问尘在国外求学多年，画种以油画为主，和这样的国画大家共作一画，既让人好奇，又令人生疑。
回荡在耳畔的尖叫声不知何时变成了质疑和揣度，齐宣看戏似的凝望着那道颀长的身影，仿佛也想弄清楚他到底是个花瓶，还是真正的天才画家。
问尘垂眸看向绢布，旋即将笔衔在嘴里，以最快的速度解开袖口，并将衣袖卷至手肘。
待他完成这一系列动作后，便用笔毫沾上防水墨，轻轻点在画布上，勾勒着山石的轮廓。
几台摄影机同时工作，屏幕上交错呈现出他和许教授的画迹，镜头偶尔会给他的手几个特写，无疑能激起台下那群少男少女滚沸的心。
问尘的手生得极好看，手掌厚薄适中、骨肉匀称，连指节都比普通人要漂亮好几倍，仿佛它们就是为了艺术而生。
齐宣眯了眯眼，忽然想起这人给他的初印象是介于书生和艺术家之间的气质，现在想想，自己看男人的眼光还是那么毒、那么准——
大学老师，又是个画家，可不就是这种气质么。
悬在镜脚的那条眼镜链随着问尘抬头和低头的动作微微晃动着，别具蛊惑之意。后方屏幕上的画笔勾线速度极快，山石草木渐渐显形。
当他再一次抬头看向平板电脑里的《千里江山图》原画作参考时，视线无意识扫向台下，冷不丁瞧见了副院长身后那道米白色的身影，深邃的眼眸顿了几秒，很快便错开视线，重新专注于绢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