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诈死可算不得什么高明的法子。”
紧随而至的语声里带着蝉鸣般的尖锐,虽然压得极低,但却穿透了风雨雷电,好似那说话之人正与卫姝贴面站立。
这声音令她莫名生出了一股熟悉感,未几时,一张她原该陌生、如今却是分外熟识的、长着麻子的方脸,破开了脑中迷雾,浮现在她的眼前。
“钩八。”
卫姝说出了这个名字。
茫然、却也是断然地,吐出了这两个字。
那个瞬间,她犹如在黑暗里读一卷书。翻动书页的不是她,执掌灯火的亦不是她,她唯一能做的,只有。
此时,书页“哗啷”作响,翻到了属于钩八的那一页,烛火缓缓移动,现出了一些旧事,与一些回忆。
由是,她得以知悉了些许与钩八有关的过往,而更多的消息,则依旧隐于黑暗。
“你来作甚?”
卫姝继续说道,以此平息着心底如怒海翻腾般的起伏。
这不是我的声音。
她想道。可下一个瞬间,她忽然又生出“这正是我的声音”的念头。
在十五六岁花蕊般的年纪时,她也曾有过如此娇软的喉音,可如今,她已是四十余的年纪了。
被点破名号的男子并未回应,仿佛遁入夜色。
一瞬间,寒意如跗骨之蛆,骤然爬满卫姝的全身,体内暖流应念而起,聚于腰腹、凝于肘膝。
卫姝再度以一种匪夷所思的姿势贴地疾掠三尺,旋即拧腰旋身,单膝触地,同时左手已然探入袖中,掌中扣住了三枚细小冰冷的铁器。
当那锐利的锋刃轻抵指尖时,卫姝脑中立刻描摩出了它们的形状:
长一寸半、形若笔尖、单面血槽。
这是三枚精铁打造的铁锥,亦是……我……惯用的暗器。
她有些茫然地想道。
从俯卧而至伏地戒备,这一应动作有若行云流水,体内那股暖烘烘的气息也运转得更加自如,即便于卫姝而言这只是第二次,可她的身体却仿佛早经千锤百炼,用不着多加思索便能做出最准确的判断。
豪雨如注,倾倒而下的雨鞭不知疲倦地挥击在屋檐上,似是要将这颓倒的庙宇砸烂。
黑暗中,两个人无声相对,彼此忌惮,却又充满了杀意。
此时的卫姝已经能够看清眼前一切了。
体内暖流不仅赋予了她难以想象的力量,更令她耳聪目明,便连思绪似乎也明晰了几分。
她不仅看清自己此刻正身处一所破庙之中、直棂窗外的墙垣低矮颓败,也看清了前方五尺处身着葛衣、貌若老农的钩八。
卫姝从不曾见过此人。
然而,脑海迷雾中却浮现出了关于钩八的回忆,书卷上亦有着与他数度遭逢的记载。
头痛袭来,加剧了这两种记忆的绞缠,卫姝长吸了一口气,肺腑被寒凉的空气浸润,压制住了这突如其来的隐痛。
钩八此时正身体低伏,面无表情,手中横握着他的兵器——一柄铁钩。
镔铁打造的钩尖长仅寸许,似饿狼亮出的獠牙,于夜色中泛出幽幽冷光。弯曲的钩身上却布满铁锈,像是多年来都未曾好生打磨,那黄褐色的斑点一直蔓延到钩柄前端,方才戛然而止。
卫姝心下凛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