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王匡的神情忽尔变得凝重起来,莽泰倒也并未吃惊。
他对王匡的谋划基本尽知,扎克善主仆之死,的确并不在对方的筹谋之内,乃是节外生枝,无论于己于他,皆是并不乐见的。
是故,见阿福此时显然已经勘验完毕,莽泰便也不再拖延,提声便唤“塔哈过来”。
大管事塔哈忙小跑着上前,莽泰吩咐他道:“叫几个人把尸首裹好,抬到岸上去。”
两具尸身还不能马上便送回扎克善家,需得再行让人验看一番。这倒也并非莽泰信不过阿福,而是他素来求稳,欲多验几回,以防疏失。
塔哈忙应下了,招手叫来几个健仆去小舟上收尸,莽泰便又转向一名亲卫道:“你拿我的手令去府衙再要几条船来,这几条就先……”
“且慢。”王匡突然出声打断了他。
莽泰一愕,扭头看向他。
王匡轻捻着颌下短须,沉吟不语。
在莽泰说话之前,此事于他有若雾掩云绕、辨之不清,然而莽泰这一开口,他忽然便想通了这“毫无必要”之举背后的意味,再四思量,不由摇头失笑:
“原来如此。真真是虚者实之、实者虚之,有趣,有趣。”
“先生何意?”莽泰并不知他在笑什么,面上现出了疑色。
王匡笑道:“在下当初请大帅安排下这几条船,无非是想借个便利、再将码头上的人群分散开罢了,却不想他们……”
他忽然停下语声,行至莽泰身边附耳低语了几句,末了又摇头笑叹:
“此乃在下之错,也实不该小瞧了这天下英雄。大帅若是信得过在下,这便派个人去看上一看,便知真假了。”
莽泰对他的话自无相疑,张口欲言,“轰”,陡然一声惊天巨响,直震得水上波浪翻滚,船只与地面尽皆微晃。
众皆大惊,因正立足于船上,王匡当先便有些站不稳,被一旁的阿福及时扶住。莽泰等人也并不惯水上飘浮,此时亦有些东倒西歪地,好在这楼船就泊在岸边,晃动得有限,倒也无甚大碍。
那几条小舟却无这般幸运,随着水浪上下起伏,搬运尸首的两名金奴并不会水,此时心头一慌,脚下打滑,“噗嗵”,那惨白的尸首竟自裹尸布里掉了出来,重又落进了水中。
“呀——”
头顶忽尔传来女子的尖叫,却原来是有贵族女眷从窗眼儿里探头打望,不想竟瞧见了楼下浮尸落水的情形,登时吓得花容失色,两眼一翻,朝后便倒。
舱中当即一阵兵荒马乱,女子哭声与尖叫声次递传来,而河畔瞧热闹的百姓亦被那巨响所惊,你拥我挤,竟有人被挤下了河岸,又有遭人踩踏的,众兵卒大声斥骂,竭力阻喝人群爆乱。
一时间,马嘶与人声并起,狂风与巨浪共高,那漫天阴云沉沉压下,竟有种山雨欲来之感,通济码头也再度被躁动与不安笼罩。
楼船之上,王匡很快便稳立身形,摆手命阿福退下,抬头望向远处。
城西方向,一道火光冲天而起,滚滚浓烟直上云霄,风中隐约传来喊杀声。
“也是时候了。”王匡负手淡笑,面上的神情很是怡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