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间,老太太已是离座而起,却是要往那安设在东梢间的小佛堂念经去。
程渭面不改色,提声唤了方才的小丫头进来服侍,恭送自家老娘急匆匆转过了槅扇,方才缓步跨出了屋门。
帘卷西风,万里澄空如练,几片闲云勾住檐角,不多时,又飘去了天心。
程渭立在锦绣堂的阶下,仰首望天,素来平静的脸上,难得地现出了一丝疲倦。
那桩凶案,的确很棘手。
从案发至今这月余间,开封府想尽了办法,却始终查不出一点头绪来,而更糟糕的是,死者越来越多。
虽然官家也发话说“细加查访,务使真凶归案,亦勿因心焦而有错漏”,算是给足了开封府破案的时间。可是,若再这样拖下去,就算官家不追究,他这个判官亦无颜面对百姓,更无颜面对死者的家人与亲眷。
那真凶到底是何等样人?
何以shā • rén手段如此残忍?
那些死去的女孩不是被挖去眼睛、就是被割掉手指,死状确如他之前对冯氏所言,极是凄惨。
有老吏言说,此獠只怕神智有些异常,shā • rén既不为财、亦不为色,全凭兴致,若以寻常查案之法去查,只怕难有进益。
如果事实当真如这老吏所言,则擒获真凶之日,或许便会遥遥无期了。
程渭蹙着眉,满腹焦忧如焚,面的上倦意亦愈发难掩。
他最担心的,还是失踪的妻女。
程府那数十人的车队,就这样消失在了前往太原府的路上,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察知姜氏等人失踪后,不只他程家与姜家四处查访,震北镖局亦派出了不少好手去各处搜集消息,然而所获却散乱繁杂,一时说人在刑州、一时又说在德州发现了姜氏,三路人马被各种流言赶得团团转,疲于奔命。
如今,震北镖局已经收回了大半人手,程家也因了冯老太太寿诞在即,诸多置备之处需要大量仆役人手,是以也没留多少人在外头,只有姜家还在竭尽全力地搜寻。
不知何故,程渭总觉此事有蹊跷,那些消息来得太过零乱,就像是有人故意散布出来,扰乱视线的。
可每当此念生出,他便会硬生生将之掐断,不敢再行深入,心底里期盼着,一切皆是意外,很快便会有好消息。
程渭抬起手,在眉心处用力捏了几捏。
宽大的青袖垂落,覆住他的眼眸,让人瞧不出其神色,而待衣袖放下时,他端秀的脸上已是一派和静,行止间从容洒落,如若寻常。
振了振衣袖,他徐步行出锦绣堂,折向西去。
程府乃是三进五路的规制,依照程济并程渭如今的官职,却是有些不合例的,只他兄弟俩却住得很是坦然,究其原因,无外乎“和光同尘”四字罢了。
算起来,他兄弟二人只花了不到十年的时间、便双双成功入京为官,升迁速度堪称神速,而他们又并无家世背景可依仗,全凭简在帝心,这在朝堂之上便显得有些扎眼了,若是再清高不合群,久而久之,必成众矢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