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福全名程福,乃是西边这一脉硕果仅存的世仆,早被赐了主家之姓。
此人行事精明,眼力劲儿尤其好,程汜既说是他亲眼所见,那便是真的了。
“这……这可如何是好,这可如何是好?”
华氏一时间脸色都变了,站起来在原地踱了两步,复又坐了下去,可胸腹间却有若油煎也似,吐息里都仿佛带着火星子,燎得她一阵心烦气躁。
“你急个什么?”
程汜又打了个哈欠,慢条斯理地拿出丝帕在眼角擦了两下,“前几日我不才请人把账目做干净了?就算那贱妇现来查,也查不出首尾来的。”
他口中的贱妇,自是指的姜氏。
见程汜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华氏不由得心中气苦,咬牙伸手推了他一把,急道:
“你还说这个?那账篇子拿去糊弄东府那几个笨的还成,可那姓姜的莫看她是个妇道人家,却是当老了家的,过手的账目是真是假,她能瞧不出来?
你这冤家,好处拿得最多,眼下却是两手一甩现就脱了身,只苦了我这出头露脸的,你可让我怎么活?你可让咱们这一房怎么活?”
华氏越说越是惶遽,眼前似又现出了姜氏那张似笑非笑的脸来,往昔里吃下的苦头遭下的罪,此际尽皆浮上脑海,她说话声里都带着颤音儿。
她与方巧心暗地里做下的那些勾当,一旦被姜氏察知,只怕她两个后半辈子都只能以凉水充饥了。
“怕她个鸟!”程汜却是浑然不惧,伸头朝窗外重重地吐了口浓痰,目中的阴狠一闪而逝,旋即便又懒洋洋地笑了起来:
“你这脑子怎地就转不过来?你且想想,她母女两个走失了两个月,谁知道都在外头经历了些什么?没准儿啊——”
他拖长了语声,面上满是玩味之色:“没准儿啊,她两个的身子都被野男人过了好几手了,眼下摆这些排场不过是虚张声势罢了。
依我看,咱们那隔了房的程二哥这时候才是最该担心的,他那脑袋上头是红是黑还是绿,可是难说得很。”
他说着已是“嘿嘿”而乐,虚胖的脸上油光浮动,一脸地幸灾乐祸。
华氏被他说得先还有些发愣,旋即便想通了此言深意,不由得亦是喜上眉梢,拍手笑道:
“可是我傻了,竟忘了这桩大事,还是当家的你想得多看得远。是了是了,眼下那贱妇麻烦临头,东府老太太正愁拿捏不住她呢,这下可好了,现成的把柄递了过去。”
程汜此时已然坐起了身,一面掸着新上身的万字不断头锦袍,一面嗤声道:
“你们这些妇人便是头发长见识短,只晓得怕怕怕,这又有甚可怕的?不说这桩麻烦事,便是那贱妇的身子骨也撑不起这个家来,你莫不是忘了她在外头病了好几年么?”
华氏也是一时心慌,那脑瓜子里嗡嗡乱响,一心只担忧东窗事发,便将前尘尽皆忘却了,此时经程汜提醒,她这才记起姜氏母女感染风寒险些病死异乡之事,立时一张干瘪的黄脸直是笑开了花:
“正是正是,她再有本事,一个病身子却也是拖不起的,怕她何来?往后这家里还得咱们这一房掌事才是正理。”
这话正中程汜下怀,他心下得意,虚着眼睛向华氏面上望了一眼,笑容忽地一窒,飞快移开了视线。
那一刻,他眼底深处的嫌恶浓得几乎化不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