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久紧锁着眉头,他看着坐落在自己脚下四周的碎石,忽然很神经的笑了笑。他缓缓抬起右脚,那弯曲腰椎在这一刻忽然挺直,整个人的气势在这一刻锋芒无比,仿若一把藏在鞘中,即将出鞘的长剑。他腰部用力,身子前倾,右脚重重的踩在前方的碎石上。
一股极其凌厉的气息从他的体内喷涌而出,此时的长剑夜游更是在腰间的鞘中嗡鸣不止。那块碎石碎了,一碎再碎,最终碎成无法再碎的沙粒,被夜风吹到了石道一旁。
无数根无形的钢针从碎石中渗透,隔着坚硬的靴底,隔着体内流淌的真气,深深的刺入了白久的脚掌深处。
瞬间的痛苦直接取代了先前脑海中的嗡鸣,白久的脸色急剧苍白,但是他蹙着的眉头却慢慢的舒展开来,似乎是享受一般缓缓的吸了口气,随着吸气,他那低垂的眉头也在此时挑了起来,就像他笔直的身体一般,如剑出鞘。
原来石头也能被踩碎,原来这阵法不是破不得。
似乎事情的发展过程,总是如白久所想的那样,有意无意,只是旁观还是别有深意。关心或者好奇,怀疑或者嘲弄,白久在登山,竹山脚下自然有人在看他登山。
这些人自然不是永安城的民众,也不是潜龙试未走的考生,更不是东洲诸派的那些弟子,而是永安城的大人物们。
竹山外围的一片茂密的树林里,那里有刚刚长成青涩柔软的草地,有两个人驻足于此,静静的望着竹山高处。其中一个人看不清相貌,因为带着鬼面。另一个人则面无表情,冷峻十足,脚下穿着军靴。
更远处的城墙上,今晚竟然有两个老人在那里下棋,明亮的月光下,棋盘上的落子清晰可见,棋局黑白子遥遥相对,这盘棋竟然已经落了一半之多。
皇宫的望月台上,今晚皇帝陛下没有休息,那道高大伟岸的身影扶栏而立,他没有去看东方,而是望着天空那皎洁的明月,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在众人根本不去在意的地方,竹山脚下最不起眼的一处树林中。那里有一棵树比之其它要粗壮很多,所以它在月光下的阴影也更为宽阔一些,只是不知为何那树下的阴影比之其它更加的深邃,更加幽暗。
忽有夜风吹来,竟掀起树影一角,仿若衣衫。
百花巷一处普通的医舍里,名为池小涟的少女趴在床头沉沉的睡去了,那病床上的病人却已经离去,那把一直放在床头的剑,也不见了踪影。
白久自然不知道这些事情,但是他早已经在这竹山之上散开了神识,虽说无法触碰山巅,却可以留在山脚下,虽说有人隐藏的很好,但是依旧能被白久所感受到。
这次他没有去看脚下的碎石,而是望着那隐藏在竹林深处的山巅,忽然笑出了声来。
原来自己真的有这么备受关注,原来这么多人先让我死,原来也有这么多人想让我活。
一座山而已,待我登上去看看你脚下的风景!
一路山道行来,周围都林中不知有多少石块,山道上又不知有多少碎石,那竹林摇曳使周围的环境转化成犹如浪花滔天的巨石瀑布,对白久的身体和精神都造成了极大的伤害。
在与那精神之力的对抗中,他越是强硬,相对的周围阵法所产生的压迫感就越是是恐怖。他越是像一把出鞘的剑,那压迫感就越像是一把重锤,在一刻不停的抡下。他的精神还未崩溃,他的真气也并未枯竭,但是他的身体却已经虚弱到了极点。
过了碎石山路,白久遥遥看到一条宽阔的小溪从山间流下,月光映照这溪水,就像银色的贵重丝带一般,盘绕在山间。而跨过那条小溪的,是一座简单的木桥。
白久抬起手臂,擦去了脑袋上的汗珠,也擦去了嘴角溢出的鲜血,进而往桥的方向走去。踏过小桥,看到那桥下的潺潺流水,白久感觉周身那些无影无踪的压力骤然消失不见,这不是心理作用,而是真正的消失不见。
失去了周围的压力,白久终于像失去了所有气力一般,直接瘫在了桥面上。他没有去看身后的路,在这一刻连转身的力气都没有,他就这样躺着,听着桥下的流水声,静静的望着天空。
“岂弟君子,四方为则。岂弟君子,四方为纲”——这就是四方阵。
君子之道,便是儒家的道。
君子之道,便是凌门的道。
君子之道,便是竹山的道。
君子之道,也是白久的道。
白久起身,继续前行。他知道这木桥之后必定还有古怪,自己方才过去的只是其中一关,若是真以四方为说法,那么这竹山自己才走了四分之一,还有三关等着自己继续前行。只是不知这四方阵的磨练,是不是如白久所想的那样。
石桥后是一条曲靖幽深的林中小道,不要白久去猜,这样的地方一看就有古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