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东澜市局。
郑晚山按照通知来到了市局的刑侦审讯室,他进行过登记,被扣下了手机以及随身物品。不过和前几次不太一样的是,今天的警方似乎尤其忙碌。
郑晚山坐在审问椅上,一时没有警察进来开始审讯。
算起来,他已经是第四次坐在这个位置上了。郑晚山对这里早就熟悉,最初的紧张与局促已经不见,反而多了一份坦然。
看着没有警员进来,他甚至伸了个懒腰,百无聊赖地用手指敲着桌面。
不过这种坦然正在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流失。
在他等了十分钟以后,郑晚山开始有些不耐烦,等了一十分钟以后,他开始频繁看着墙上的表。
一直呆坐了半个小时,郑晚山起身,试图去开审讯室一侧的门,门被反锁了,他又重新坐了回来。
郑晚山觉得百无聊赖,可其实他的一举一动,都被位于观察室里面的警员们记录了下来。
这是个熬鹰的过程,就是要把他的耐心消磨掉。
过了四十分钟,门才被人打开。
郑晚山侧目看去。
走进来的是一位一十多岁的年轻女警,那名女警察身材高挑,面容娇好,怀中抱着厚厚的一叠资料。身后跟着她的是一位看起来更为青涩的女记录员,
通常审问他的是两位男性刑警,一位是高个子的年轻小伙子,另外一位是有点胖的中年大叔。郑晚山都已经熟悉那两名负责案件的警员了,对于他们的问询套路也非常了解。
他并不清楚眼前这是什么情况,警方为什么改变策略,换了审讯人,不过郑晚山并没有把这两位年轻的女警员放在眼里。
不过是两个小丫头片子,吃的饭还没有他吃的盐多。她们能问出什么来?
郑晚山的目光在两个人的身上来回看了片刻,选了个更为舒适的姿势,靠在了后面的椅背上。他对刚才的等待有些不快,语气不善地开口道:“警官,麻烦你们抓紧点时间,我晚上还约了人吃饭。”
那名主审的女警抬起头道:“那不巧,今天的审讯可能要多耽误一会时间。你约了谁可以告诉我,等下我帮你打个电话取消,说不定还来得及。”
郑晚山听了这话,嘴角抽动了一下,坐直了身体。
看起来对方这是来者不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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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观察室的门也被人从外面推开,郭正尧和霍存生刚刚开始调好设备,进行录像,他们转过头就看到迟离从外面走了进来。
霍存生急忙打招呼:“迟队。”
“我正好有空,过来看看。”迟离没有坐下,而是站在了观察窗前,他的目光沉静看向审讯室内,随后加了一句,“你们不用告诉洛队。”
所有的准备工作全部到位,审问室里的审讯也正式开始。
郭正尧知道这一场审讯非同小可,点头开始了工作。他点了个外放按钮,洛思微的声音就从审问室里传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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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思微今天亲自主审郑晚山。
为了今天的这场审讯,警方做足了准备与功课。
洛思微和倪湘两个人坐在对面,洛思微开始询问问题。审讯从郑晚山的个人信息核实开始,她又不厌其烦地仔细核对了一遍。
倪湘在她的旁边低头记录,沉默着并未问话。
郑晚山回答完后主动问洛思微:“警官,今天你们叫我来又是为了什么?我妻子那个案件有调查结果了吗?”
“警方发现了一些新的线索,所以希望你能够配合警方的工作。”洛思微给了他一个官方的答复,她的语气平和,听起来很有礼貌。
随后她就开始问郑晚山各种详细问题:“警方对你的家庭情况和公司情况进行了摸排查访,有一些问题我们要进行核实。”
郑晚山点了点头。
“你的公司里共有六大部门。”
“是。”
“你给员工制定了严格的考勤制度。”
郑晚山的眉头微皱,但还是做了回答:“是的。”
洛思微继续问:“每周一,你都给员工们亲自开会。”
“是。”
“你给员工们制定了详细的工作kpi,强调必须达到销售数额。”
“那是自然,作为公司的领导,我当然要确保公司的进度,为销售数据负责。”郑晚山有些不耐烦起来,提出了抗议,“可是这些和案件有什么关系?”
洛思微没有回答他,而是继续问:“公司里员工的流动性很大,你对员工的要求也十分严格。”
郑晚山有些不快地哼了一声,算是承认了:“现在的经济形势不好,我总不能养着闲人。”
“一些具体的措施是……”
尽管他不太配合,洛思微还是一条一条地问了下去,大部分是和他郑晚山核实一些在公司中的情况,还有的会具体牵扯到一些事件。
比如三个月前,他的公司中曾经出了一起劳务纠纷,当事人和郑晚山公司的保安险些大打出手。
还有两个月前,郑晚山所负责的工地出现了一些延迟,他因此对下属们大发雷霆,他的秘书被他丢出的茶杯打伤。
这些都是洛思微从各种的查访之中归纳总结出来的。
渐渐的,郑晚山也觉出来不太对了,这些问题串联起来,很多都指向他平时隐藏起来的一面。
他再次抗议:“这些和我妻子被杀的事情有什么关系?你是在浪费时间!”
洛思微把问题问得差不多了,抬头看向他开口道:“这些都是我们在寻访之中得到的信息,找您核实情况。这是正常流程。”
郑晚山初见时看起来是个普通的生意人,可其实,他的性格非常强势,执拗,他有着大男子主义,独断专行,他的自尊心强,占有欲强,平时看起来善于沟通,可是真的发起脾气来不管不顾,完全听不进去别人的建议,甚至他发火时,有人用恐怖来形容。
最关键的是,郑晚山认准了什么事,绝对不允许对方违背他的意思。
他的公司纪律严明,员工却对此怨声载道。
这些问题看似和案件无关,其实却非常重要。
正如之前洛思微在会议上做出的推断,这就是谢沉鱼无法搬出那栋别墅的原因,她曾经和郑晚山谈过几次相关话题,但是都被郑晚山强硬拒绝。谢沉鱼就算自己的名下有资产,也要仰仗着郑晚山的钱款过日子。在不离婚的情况下,她不敢擅自搬离出去。
洛思微询问这些问题,不光是在了解实情,为后续的审讯做铺垫,也不光是为了印证郑晚山是个怎样的人,这些问题同时也是为郑晚山又立了一遍“人设”。
果然,在等了四十分钟,又被问了一堆无关紧要的问题以后,郑晚山“毛”了起来。
看得出,他在压抑着怒火。
接下来,洛思微打出自己手中的第一张牌:“郑先生,你曾经让调查公司,调查过你妻子的生活。并且怀疑她曾经出轨。”
对于郑晚山这种性格的人,自己可以在外面花天酒地,但是绝度不允许自己的妻子有不忠于自己的行为。郑晚山的性格冲动易怒,如果他知道了妻子背着他做了一些事,那无疑会为后续发生的一切埋下了导火索。
郑晚山犹豫了一下,承认了:“不过我并没有找到什么实质性的证据。”
“你威胁过她,如果出轨会做出偏激行为。”
“谁都有生气发脾气的时候,那些都是气话。”郑晚山承认了这件事,他说到这里双手合拢,十指接触在一起,眼睛往下看去,同时清了清喉咙。
洛思微注意着他的动作,这些心虚的表现。
“你最后一次见你妻子是什么时候?”洛思微继续问。
“一个月以前。”郑晚山强调着他的不在场证明,“我妻子出事的时候,我在外地。”
“郑先生,当晚你真的在外地吗?”洛思微面色平静地取出了几张照片,“在当天晚上,有一辆□□,从你所在的鹿城开到了东澜。随后在凌晨时分,又从东澜开回了鹿城,在没有不在场证明的时间段,你足够打个来回了。”
这是洛思微的第一张牌——郑晚山当晚到过东澜的佐证。
郑晚山低头去看。
那是高速路口拍摄下来的一组监控照片,照片中央是一辆黑色的轿车,车玻璃是黑色的,开车的人带了口罩和帽子,看不清楚容貌。
当郑晚山看到这辆车的照片时候,他的第一反应并不是如同普通人一样的辩驳,也不是面对指控产生愤怒。
他仔细去看照片上拍下来了什么,随后脸色微变了。
他表情的微妙变化,落入了洛思微的眼帘。
她越发确定,照片之中的人就是郑晚山,那天他偷偷来过东澜。可是光有照片和猜测是不够的,她必须找到让人信服的实际证据。
郑晚山下一秒反应了过来,他把照片往前一推:“警官,这辆车和我没有关系,这照片上什么也看不清啊。再说,每天从东澜往返鹿城的人很多吧?”
洛思微安静望着他,似是早就料到了他会这么说。
每一场审问都像是一场心理战。
目前警方掌握的信息非常有限,手头的证据也并不是特别的硬,面对那些油滑的律师,可能会被当庭翻供,导致警方无法惩罚真凶。
所以她在审讯时就必须非常谨慎,洛思微希望让郑晚山承认自己的罪行,还要留意在审问之中出现的新的证据。
她要一点一点压垮郑晚山,只有这样,这一案的结果才能够板上钉钉,再无翻供的可能性。
洛思微打出了第三张牌。
她又拿出了几张照片:“警方查到了一名名为许驰乐的嫌疑人。可是他却溺死在了一条河里,非常巧合的是,在许驰乐身亡的那天晚上,同一辆车也出现在了案发地附近。郑先生,当晚你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