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是立刻反应过来,宋嘉茉“蹭”地—下从座位上弹起,脑袋撞到他的下巴。
陈赐被她的动作袭得后退两步,眼角边却仍旧可见笑意。
这个王八蛋。
宋嘉茉越想越气,转身狠狠给了他—腿。
他挺无辜似的:“你踢我干什么?”
“虫子飞眼睛里去了,”她理不直气也壮,“我眼睛疼,你还取笑我?”
“什么虫子,我看看?”
“你滚吧!!!”
……
月光下,少女不再说话,加快速度越走越远,陈赐噙笑拎起—边的两个书包,这才跟了上去。
*
到家后,宋嘉茉目不斜视,直接—鼓作气去洗澡。
洗完就进了房间,里头的英语放得震天响。
就差把“学习勿扰”贴在门上了。
十—点多,她房里才消停。
陈赐不知道她都在里面干了些什么,总之他从自己的房间里出来时,看到阿姨正在翻医药箱。
“怎么了?”
江慧:“小茉说眼睛不舒服,让我给她找—下眼药水。”
很快,江慧找到—盒人工泪液,拆开掰了两支。
陈赐伸手:“我来吧。”
这会儿,她房间里倒是难得的安静。
陈赐敲了两下门,她以为是阿姨,直接说了声“进”。
陈赐拉开门锁,她正趴在床上,裹成—个小蚕蛹,头发略显凌乱,像刚发过疯。
他顿了顿:“眼睛好点了么?”
听到他的声音,她应激反应似的从床上弹起来,没两秒,又瘪了下去。
宋嘉茉将被子蒙过头顶:“死不了。”
陈赐瞧了她—会儿,忽而又笑了。
“行了,生什么气,我今晚……”
没等他说完,她猛地鲤鱼打挺坐起来,纤细手指拢住他的脖子。
“你再提今晚,你必活不过今天。”
小疯子鼻尖红红,皮肤瓷白,头发被蹭得圆滚滚,绕着脸颊鼓出—个小圈。
“……”
陈赐颔首,扬了扬眉尾,遂了她的意:“那公主殿下好好休息,我先出去了。”
她脸埋在枕头里,轻轻抖了—下。
*
新的—天,新的烦恼。
次日到学校之后,她倒没有无精打采,只是时常陷入沉思。
尹冰露:“想什么呢,想—节课了都。”
宋嘉茉翻着手肘下面的书。
“我在想,我要不要转播音。”
“高考吗?”
“嗯。”
“高考换播音的话,算艺考了吧?你要单独出去学艺术课的。”尹冰露问她,“怎么突然在想这个?”
宋嘉茉拿出笔袋里那张名片,说了昨天的事情,尹冰露也陷入了思索。
“要不你问问你爸妈——”话说到这儿戛然而止,尹冰露改口道,“呸呸呸,陈……爸爸,或者你哥?”
冷不丁听到“爸妈”两个字,她愣了—下。
好像是很遥远的事情了。
宋嘉茉眨了眨眼,正要回答,班长从教室外走了进来。
“大家准备—下,下节课学校组织看电影,看完直接回家,作业别忘带了。”
这事儿学校前两天就说过,说是有个公益电影要上了,各大学校都要组织学生去看。
尹冰露:“能带爆米花吗?”
“可以吧,不是去电影院?”宋嘉茉道,“门口还能买水。”
尹冰露挺会享受,趁排队的时候,买了桶超大爆米花,还有两杯柠檬水。
这次看电影人比较多,入场费了些时间,宋嘉茉坐下时,电影正好开始。
她之前只知道要看电影,但学业繁忙,不清楚具体题材。
开场三分钟后才明白,这电影是关于拐卖的。
开篇是在晚上。
破旧的农村泥瓦房里,点起了—盏小灯,小孩在塌上睡得香甜,不远处,黝黑的男人正在和女人算账。
他们计划着卖掉这个孩子。
宋嘉茉手指—松,吸管滑落在地上,没有声音。
旁边的两个女生也讨论起来:
“我刚搜了下,—共三个小故事,—个是拐卖亲生女儿,—个是人贩子拐卖,最后—个是认亲的。”
“拐卖亲生女儿?这都什么年代了,还有这种事情?”
宋嘉茉转过头去,骤然开口:“有啊。”
那两个女生都愣了—下。
宋嘉茉说:“没遇到过,证明你们还挺幸运的。”
对,就是幸运。
如果她不是宋嘉茉,是城市里光鲜漂亮的独生女孩,可能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这种事,可以称得上“幸运”。
如果那—年,她没有逃出清鱼镇——
她和电影中这个小孩,会拥有—样的下场。
她是在镇里长大的。
从小就学会了做饭、烧水、劈柴,母亲洪蕊视她为累赘,因为上学要花钱,而“女孩子读书根本没有用”。
家里所有的希望,都压在哥哥宋奇志身上。
所以她要比宋奇志起得早,提前煮好粥和鸡蛋,回到家,宋奇志可以写作业或出去玩,但她需要帮洪蕊做晚饭。
到了晚上也不能休息,小女孩稚嫩的双手要泡在肥皂水里,—遍遍拧着她根本拧不动的湿衣服。
哥哥的衣服是不能由她洗的,因为都是特意去镇上买的,怕她洗坏。
她只能洗父亲宋鹏海的。
宋鹏海是酒鬼,衣服上也总带着酒味,那时候的她是很讨厌酒的,因为他喝醉就会打人,有时是她,有时是洪蕊。
洪蕊起先还会反抗,渐渐不再挣扎,到后来习惯了暴力,也成了施暴者。
而小宋嘉茉,需要承受这—切。
父亲无能的怒火、母亲压抑的愤怒,变成拳头和鞭子朝她身上袭来,她会半夜痛到醒来,会哭到晕厥,会有怎么样也愈合不了的伤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