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两一个的银锭子,一千二百两,就是整整一百二十个。
装在黑色木匣子里,别说还挺抢眼。当然更让康熙眼前一亮的,是胤禛那满眼的真诚。
想他八岁登基,十四岁亲政。
艰难坎坷到如今,都说他是万乘之君。大事小情,都要他明鉴,为了大清江山如何如何。
自从皇玛嬷过世之后,就再没有人这般纯粹没有任何目的地支持过他了。
便连太子都……
康熙心下一顿,郑重地接过那匣银锭子:“如此,朕便谢过咱们四阿哥了。”
胤禛抿唇,笑容有些腼腆:“皇阿玛不必客气,您能收下,便是对儿子的成全了。时候不早,儿子便告退了,皇阿玛也早些休息。”
“姨母说过,身体才是一切的根本。只有好生保重自身,才能以最旺盛的精力投入到次日的差事或者学习中。过度熬夜损耗,不但对身体无益,也会让精神疲惫,反而不异于次日的差事或者学习……”
少年皱眉,话唠状态开启,好一阵唠叨嘱咐。
若在往常,康熙没准觉得他不够果决利落。而今,如此夜色如此情景之下,他却满心都是熨贴。
连笑容都不免温柔了几分:“好好好,听咱们四阿哥的。对了,眼看着吉日将至,你那阿哥府准备的如何了?”
胤禛赶紧拱手,恭敬回答:“蒙皇阿玛惦念,一切已经准备就绪。但等着吉日到来,便可彻底搬家了。”
嗯?
然后呢?
康熙略微有些不满地看着他,直看得胤禛一脸迷茫。试探着问了句:“皇阿玛还有何吩咐?”
吩咐那自然是没有的,康熙只等着他的四阿哥捋杆儿往上爬。
但是等呀等,也没等到。
倒是人家恭敬行礼,说若皇阿玛没有其余吩咐,儿子便先行告退了。
康熙心里气闷,想说退退退,你赶紧退。
可瞧着那御案上,小匣子里,整整一千二百两银子。他骤然而起的那点纠结,又立即烟消云散。
这孩子满眼真诚,哪有许多花花肠子?
分明是他这个当阿玛的习惯性想多,误会人家老实孩子了。
果然,等他主动索取请柬,要参加四儿子的乔迁宴时。小子一脸震惊,接着便直接跪地:“皇阿玛若能驾临,自然是儿子无上荣光。只是您日理万机,事务繁多,会不会耽搁您的正事儿?”
康熙闻听之,唇角笑容越发真实深刻了些:“略耽误些许也无妨。到底是你开府建牙的日子,于情于理,朕这个当阿玛的都应该去瞧瞧。日后见着你皇额娘的时候,也好说自己不负所托。”
提及已故的先皇后,胤禛便自然而然地流露出几分孺慕之思:“可惜皇额娘芳年早逝,竟无缘瞧见儿子成家立业。”
原本他们娘俩还说好的,待到新君登基,他便上书求情。请将皇额娘接到自己府上,好生孝敬。
结果言犹在耳,却是斯人已逝。
爷俩好生唏嘘了一会子,共同怀念了一下芳魂渺渺的先皇后。无形之间,父子之情又拉近了些许。
次日往无逸斋上学时,胤禛就偷空这个事儿跟虎威说了。
意在让他转达给自家姨母,免得姨母为他担心。
虽然虎威如今已经改成他为四阿哥,礼数上万般周全,唯恐被御史言官们挑了毛病去。可骨子里头,他还是当年那个胤禛的小迷弟。
乐意听哥调遣的习惯,始终未改。
闻言便连连点头,
先奉上一圈彩虹屁。然后才骄傲挺胸:“四阿哥放心,小的一定把这事儿办得妥妥当当,不见丝毫错漏。”
胤禛抬手摸了摸他头:“你办事儿,我自然是放心的。圣驾到来,相应礼节等自然繁琐,安全上也多了许多要求。到了日子那天,好弟弟你可早点来,多帮为兄操持着些。”
外人一摸他头都得做好折几根肋骨准备的虎威阿哥此时不但不恼,还颇为享受地把头往四阿哥手上靠了靠:“哥,你放心,弟弟肯定尽心尽力!”
下晌散学,虎威把这个消息跟自家额娘一说。
淑宁果然喜出望外:“真的吗?长生天啊!他怎么那么能耐?竟能想到如此妙法,还让皇上主动莅临他的乔迁宴……”
呜呜,可太厉害了!
如此一来,就算大阿哥跟太子向天借胆,也不敢再搅扰自家大外甥的乔迁宴啊。
淑宁悬着许久的心终于缓缓落下,真正开始准备起乔迁礼来。
唔,已经打出了勤俭节约的旗号,她当然不好过分奢靡。所以价值一道上,她是注定比不过佟佳庶妃与隆科多等了。
只能从心意上出发。
原本当做添头的绣品瞬间成了主力军,单薄得让她都有些心里发虚。见儿子们也鬼鬼祟祟,每日下了学就忙着给他们表哥准备礼物,淑宁还暗戳戳打探。
就怕自己这礼物送出去后,显得比孩子们还简薄。
可惜四小只守口如瓶。
甚至发现了她的意图后,还直接转移战场了。将东西直接弄去了庄亲王别院,散学了他们就去鼓捣,用完了晚膳再回来。
当年,三小只暗戳戳想要把漂亮弟弟养成他们的小迷弟。不想怎么威逼利诱,小家伙都不怎么理会他们。只对他们大哥殷勤,对他说得每一句话奉如圭臬。
偏庄亲王对此乐见其成。
甚至为了能让儿子跟着凤凰飞,做那俊俊的鸟,生生把别院住成了王府,让真正的王府形同别院。更依当初所言,真在自家别院与王府里头,都给四小只备了院子。方便他们随时过来,随时小住一段儿。
厨下甚至随时准备着他们喜欢的菜品。
真·体贴入微。
特别成功地让四小只将庄亲王府别院当成了自己的第二个家。
阿大人下值后看不到小混蛋们吵吵嚷嚷,还略有些好奇地问了嘴。结果这一嘴就捅了马蜂窝,被自家福晋逮着好一顿抱怨。
素有爱妻如命之称的阿大人果断豁出去儿子们,当即作势要找鸡毛掸子:“今儿非狠狠抽他们一顿不可,竟还敢跟福晋有小秘密啊?反了他们了,竟这般伤福晋的心!”
眼见他要动正格的,淑宁赶紧把人拽住:“夫君使不得!臭小子们虽气人了些,但罪不至挨打。”
“你啊,可千万别这么冲动。万一没把人打服,再把人打跑了怎么办?庄亲王狼子野心不是一天两天了,他且盼着虎威他们四个都能常驻庄亲王府别院呢。再说……再说这事儿也不能怪孩子们,是我这个当额娘的不太讲究。”
淑宁虽然脸儿红红,颇有些不好意思。
但也光明磊落,该怎么回事就怎么回事。绝不因为顾惜自己脸面,就让儿子背锅。
阿灵阿无奈,只能放下鸡毛掸子,拿起了快要落灰的刻刀。
再往库房里寻一块当初固伦淑慧公主送来的品相绝佳的巴林鸡血石,由淑宁琢磨大小与图案,他亲自操刀。
夫妻两个一道,给他们小夫妻送一对鸡血石印章。
再加上那绣品。
应该是从用心到价格上,都算拿
得出手,且也谈不上奢靡。毕竟料子是别人赠的,手工是自己出的,算来竟是零成本。
淑宁被他这说法逗得扑哧一乐,高高举起大拇指:“不愧是你!这个解释简直绝了,绝对能逗皇上一展龙颜。”
阿灵阿笑,压低了嗓音撩她:“既然为夫如此居功至伟,福晋是不是也该酌情奖赏一下?比如今儿晚上……”
淑宁抬手捂住他那绝没有什么好后话的唇,笑得极其妩媚:“若夫君愿意为妾身再添一件贴心小棉袄,妾身任你施为便是。”
阿灵阿静默,专心雕刻,跟那入定的老僧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