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成蹲在河边洗手,他洗的很仔细,一根一根的连指缝尖都搓洗的微微泛红,然后把湿淋淋的手递到鼻下轻轻的闻了一下。
血腥味挥之不去。
云成揪了一把河边的草叶,用力的搓,把汁液全都蹭到了手上。
手指的红变成了绿,他沉入水中,继续细细的洗。好一会儿再次把手抬到鼻尖处,这回彻底闻不到血腥味了。
他站起身,垂着湿漉漉的手对着月光眺望远方,视线定在了廷尉府的方向。
京中很静,尤其宵禁刚开始的时候,好似沸腾的水一下子镇入了冰,连白烟都消散的无声无息。
云成被陡然放大的虫鸣声震的耳朵疼,晃晃头开始往城内走。
扶陵大街一如既往的静悄悄,巡视的侍卫队走过,没看到贴在树干后的黑色人影。
等他们走到尽头,云成离开倚着的树干,后腰上的刀从一侧凸起,在黑夜中蒙着霜一般的寒色。
廷尉府近在眼前,他远远的望了几眼,躲着守门的侍卫小心贴到了墙边。
这次没有落叶捣乱,落地无声的脚步不会惊动一人。
云成翻身上墙,风在这一刻刮了起来。
风声能扰乱人的耳朵,唯一的窸窣声也被隐藏了起来。
院内五步一人,唯一的死角就是大门内往里伸出去的转角——但最隐蔽的地方也最危险,外侧站着侍卫。
天上的薄云在动,缓缓吞噬着月亮,落在院中的月光寸寸减少,最终彻底被黑暗笼罩。
云成无声的翻下墙头——
“来了?”
云成浑身汗毛一炸,冷不丁被这声音一吓,差点直接摔到地上。
赵宸贺抱臂靠在死角内,被围墙、阴影、树影三重遮挡,根本看不见人。
“……”云成心里骂了一声,伸手就要抽刀。
“宵禁到处乱窜,”赵宸贺从阴影里走出来,扫了他的手一眼,眼中还带着不怀好意的笑,“来就来,还带着刀。”
云成往后退了退,院中骤然亮起,侍卫点亮了门边的灯台。
他一身夜行衣无所遁形,对着光眯了眯眼。
赵宸贺走近了,绕着他打量半圈,伸手的动作一顿,“什么味道?”
云成站在灯光下没动,看着他。
“血腥味,”赵宸贺说:“大晚上跑哪去了,shā • rén了?”
云成手掌扣着腰间的刀柄,没吭声。
赵宸贺:“问你呢,干什么坏事去了?”
他态度随意,声音也轻松,甚至有些像调侃。看起来没想拿这事做什么文章。
云成手腕放松了些,“杀鸡了。”
“杀鸡。”赵宸贺嗤笑一声,“我掌管刑狱十年,你不会以为我连人血还是鸡血都分不出来吧。”
云成忍不住鼻尖一动,没闻到除了夜风以外的其他味道。
赵宸贺又笑了一声,得逞般挑起眉:“看来真干坏事去了。”
他根本就没有闻到味道,云成骂了一声,没等抽出刀,赵宸贺已经先发制人,伸掌推在了刀柄上!
这一下他用了十足的力气,连带着把人推远了几步,然后飞快的举起双手。
云成转身的同时拔出刀来,这几步的距离刚好够甩开刀身的长度。
“逗你玩的,”赵宸贺望着近在咫尺的刀尖,摊开空无一物的双手,诚恳的说:“今天不打架。”
云成冷冷的看着他,刀锋在他腕间投上锋利的光。
他今天有备而来,而且看起来神情冷傲,跃跃欲试。
赵宸贺站在原地未动,放低了声音,“真不打架。今天不是要谈事么,进屋里谈,茶水点心都准备好了。”
一院之隔,屋内燃着烛火,宽敞窗户上的明纸兜不住灯光,看起来像个庞大的孔明灯。
云成审视着他,赵宸贺点了一下头,催促道:“走啊。”
云成转回视线,悬在头顶的灯火台没能打败月光,让面前的人看起来有些冷。
夜风寒涔涔的,吹得人头脑发凉。
云成终于说:“好。”
赵宸贺放下空无一物的手,示意他收起刀。
他率先走在前头,一边走一边说:“考虑好了吗,要不要结个盟?”
“说清楚,是结盟还是交易。”云成看着他几步上了台阶,沉默几息收了刀,跟着他往里走。
赵宸贺撑着推开的门,侧身站立的时刻轻轻挑动眉梢,“有什么区别。”
“当然。”云成走过他身旁的时候手腕绷的很紧,“结盟是结盟,消息互换,互为靠山。”
赵宸贺不在意他那点杀气,“‘互为靠山’,你能让我靠到什么?”
“现在靠不到,不代表以后靠不到。”云成环视四周,觉得这卧室比书房还敞亮。桌上果然放着热茶,一侧板正放着几页纸,上头压着串碧绿的翡翠,他收回视线:“劝你给自己留条后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