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成英这次生气倒不是因为宋思礼,是因为她那个恋爱脑的妹妹,中午吃饭的时候钟成英接到了她三妹钟成丽的电话,差点气到心肌梗塞。
也没什么好说的,钟父嫌弃三个女儿不是儿子,不愿管事,所以后来基本上是钟成英在问。
钟成英性格强势,能力出众,牛气到她出生的那个小村落都无视了她的性别,每次只要她回去,必定坐主桌。
钟父也从一开始的“女儿有什么用”转变成了“这女儿我生的”“那是,她从小就不一般”,然后到处炫耀。
所以后来在钟家,钟成英才是那个主心骨。钟成丽年纪最小,在她记事的时候,就知道她有个非常牛气的大姐,所以即使她是女孩,也不会在村里受欺负,因为那些男孩子大多都被钟成英教训过。
钟成英是一定要两个妹妹读书的,所以后来即使日子再困难,都会给母亲打钱。钟母就是个普通农村女人,见女儿这么厉害,什么都听女儿的。
钟母没什么主见,好巧不巧,钟成丽就长成了一个恋爱脑。
钟成英寻思着她当年分手的时候利落干脆,怎么她这个三妹是半点没学到?
不过钟成英不会让自己的个人情绪影响到工作,就好比她和她前男友同台工作,这两年也顺利地合作了上百台手术。
今天的这一场仍是一场常规的手术,病人又很年轻,唯一的难点可能在于这个病人之前经过多次换瓣手术,导致心脏内部组织粘连,很有可能换了瓣之后,仍然会出现周漏的情况。
不过在做手术之前,他们也将这个风险告知了病人及病人家属。
心脏手术大体可以理解为心脏有一个零件坏掉了,所以需要人工零件把它置换下来。
既然是置换,那就涉及到缝合。
心脏供全身血液,如果缝合得不好就会有血液露出来。
所以大家常说做心脏手术,只要不漏就是好的。
还有就是尽量缩短手术时间。
至于手术中的损伤是不可避免的,因为心脏内部柔软的就像一颗豆腐一样,里面又有许多分布的传导束。
在心脏停止跳动的时候,如果不注意损伤了哪里,是根本无法发现的。
不过钟成英做这个手术已经做得很成熟,基本上不会有什么问题。她对心脏内部的结构熟悉得如同她幼时走了无数遍的胡同巷子:看似错综复杂,只要找到规律,就如同找到了线头。
主要工作做的差不多后,钟成英示意陈望舒上来帮忙。
陈望舒很是惶恐地把手从胸前的兜里拿出来,站到钟成英的斜对面。
贺杨让了一个位置出来,跑到床尾看他们做手术。
郑毅小声对陈望舒说:“别慌,大家都是这么过来的,而且你也跟了这么久了,现在可以做点基础的了,你跟着钟老师多学点没有错,钟老师在这里,不会让你出问题的。”
陈望舒定了定心神,之前老师们也会让他做关胸腔之后的缝线,等到他慢慢熟练以后,就会教他做其他的。
其实外部的操作大多都是基础的,有的时候半年一年就能上手了,就像现在的开胸和关胸工作都是住院医来做。
但从助手到主刀来讲,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像心外科和神外科这两种科室,很多三十七八岁的主治都不能主刀。
陈望舒看着躺在床上的63床,他是看不到她的脸的,因为她的脸被绿色的被单蒙住了,他们能看到的只有心脏的部分。
她的胸膛被两块冰冷的仪器撕开来,她的胸骨被锯开了,她的胸腔就像一口很深的罐子,盛放着她的心脏。
陈望舒很难以描述这种感觉,就好像一个人突然变成了一个器官,他难以将这颗心脏和那张楚楚可怜的脸联系在一起。
陈望舒在那一刻也被撕裂成了两半,他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接触到这颗心脏,他难免感慨造物主的神奇,以及涌出一种对生命的敬畏。不过事实上,这些念头在脑海里一晃而过,很快,他就顾不得想七想八了。
他须得全神贯注,他紧张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知道听着老师的提示,当他终于完成今天的历练,退到一边的时候,他的脑子甚至一片空白:太短暂了,那些心脏的错杂的结构和教科书上的图示难以对应起来,他刚看出个什么门道出来,已经结束了。
陈望舒有点遗憾,并开始回想刚才发生的一切:他应该没有犯什么错误吧?
但很快,陈望舒就知道了。
他一抬头,看见钟老师紧皱的眉头,心跳差点停了一拍。
贺杨喃喃自语:“怎么跳不动?”
这颗年轻的心脏成功复跳了,可是它跳的那么微弱,一点也不像一颗年轻人的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