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傅青淮的这句话落音,雅室内先是静了一瞬。
藏月拍卖古董,是还有、要给卖家念一遍签署书内容的规矩吗?
姜浓纤长眼睫下的视线陡然从男人精致手背上的神秘佛纹上回过神,下意识看向他的脸——
这时却见傅青淮已经安静阖眼,头顶的华丽吊灯在他俊美面容投射下冰冷的光,轮廓有种覆了极浅一层薄霜的失真光泽,人也清冷的过分。
她眼里滑过一抹困惑,在旁的秘书恭敬地从傅青淮手里将签署书接过。
递还给姜浓后。
又亲自椅凳移过来,与奢靡的墨色长沙发相隔极近距离,动作轻到没有在厚重的暗色花纹地毯上发出一丝声响。
同时,秘书压低了声量如同耳语:“请坐,劳烦姜小姐把这个读一遍。”
真念呀?
姜浓低头看了眼几行字、薄薄的签署书,才走到椅凳前慢慢坐下。
她家风一向保守传统,即便是穿旗袍也会往上缝上几寸,坐姿自然更是端正规矩,但表情显然没那么放轻松,许是离的过于近了。
也奇怪的。
平时在台里主持新闻节目,面对镜头前的无数个观众,即便发生天大的事儿,她也能做到心止如水的淡定播报,偏偏这次读眼前的这份签署书内容。
姜浓像是水平发挥失常般,短短几分钟内,音色里难得有了几丝颤栗。
终于念完最后一行,室内的气氛又恢复安静。
沉寂几秒。
耳侧,傅青淮清冽微哑的声线再次传来:“继续念。”
这三个字像是无间无隙,沿着她软嫩的耳朵尖丝丝微灼地缠绕而来,让姜浓本能地避开些,就在这几秒里,她脑海又忍不住地想……
为何一直念这个?
此刻姜浓不知他认出自己没有。
心底存着无法宣之于口的隐秘心事,引得她即使很是困惑,也平白的,不想拒绝他。
于是,她唇轻启,又将签署书从头到尾念了一遍。
随着摆在柜台的古董钟表慢慢指向七点整,干净的玻璃窗外照进来的金色晨曦无声地落在了油画中白孔雀那瑰丽的长长尾羽上,似渡了一层极尽虚幻的细碎光芒。
接下来傅青淮没有再出声,姜浓也没停。
原本清柔好听的音色,不知不觉地,添了几分靡靡软软的哑意,淡而勾人。
直到静候在旁的秘书眼神示意她,可以停了。
姜浓淡色的唇轻轻抿住,垂落在极薄纸上许久的视线终于移开,微颤的眼睫至眼尾慢慢地形成了一抹淡淡的弧线,仿佛水墨般晕染开来。
望过去时,尾音低柔道:“好。”
秘书顿了秒,才收起眼底惊艳,无声礼貌地请她出去。
姜浓明白他背后深意,连带从椅凳上起身踩在地毯上的足音也很轻,走到雅室门口,她停了一会,如水的眼掠过了那扇琉璃屏风后。
秘书似察觉到了姜浓的疑惑,未多言,简单提了句:
“傅总经常失眠……”
将签署书归还给藏月后,姜浓并没有久留,独自走出老别墅时,抬眼望着满地飘落的轻黄色桂花出了一会儿神,她慢慢地掏出洁白手帕。
近十点了,回到居住的公寓。
姜浓穿着白色软缎浴袍从浴室出来,刚洗过澡,脸颊与脖颈处还残留着水痕,犹如剔透的水把肌肤浸透了似的,身上散发着的淡淡幽香,一路悄然地蔓延开了整个房间。
她踩着地毯回到床边躺下,将纤瘦的身子几乎蜷缩在里面,乌黑的发尾垂落下来。
片刻后。
却怎么也睡不着,脑海里还浮现着秘书透露出的那句话——
失眠吗?
姜浓想了想,似乎自她进雅室开始,就看到他没怎么清醒过。
那副闭目慵懒的模样,不像是来拍鸳鸯枕的,倒像是来藏月寻一处地方睡觉的。
思忖良久,姜浓从柔软雪白被子里抬起头,伸出手,摸索到了搁在枕头旁的手机。
屏幕被莹润指尖轻轻点亮,她唇微抿,找到季如琢的联系方式,编辑了条短信:[如琢。藏月名单上本该来的台长康岩朔没到场,却来了一位名单上没有姓名的贵客,他……]
是什么身份来历?
编辑到这,姜浓指尖蓦地停了下来,有点犹豫要不要问。
忽而,手机铃声倒是及时地响了起来。
亮光照得她睫尖泛着细碎的光,见是季如琢来电,不假思索地点了接通。
“顺利吗?”男人温和的声音慢条斯理,清晰地传过来。
“嗯。”姜浓轻声回答:“拍卖会很顺利,可惜,没碰上康台长。”
“有新闻播音界出了名的仙级美人音帮我主持,想来也出不了错……”季如琢奉承的话说得及好听,随即又与她解释一二:
“这次康岩朔有急事没出席,下次我会帮你重新寻机会。”
姜浓为了被调动到午夜直播的工作事情,才想私下跟康岩朔见一面。
好在她性子淡如水,有耐心静静的等时机。
两人浅浅地聊了会,季如琢在电话里顺势提起了她早点搬家的事。
姜浓所居住的公寓,一到深秋桂花盛开的时节,从公寓区一路都有香气袭人的桂花,要换普通人还好,但是她恰好对这种花香过敏,重则还会引发哮喘。
季如琢提到这个,姜浓从旁边拿过枕头抱着,看着窗台外的树枝出神。
耳边,继续听他冷静而低缓地说:
“我这里倒有个合适的地方,可以借住。”
“浓浓,哮喘不是儿戏,你考虑一下。”
“好。”姜浓会考虑换房子,雪白的卧室恢复安静。
待突然意识到季如琢那端准备挂电话时,心底冒出来的声音,又使得她张了张嘴:“等一下。”
“嗯?”
姜浓轻咬淡红的唇,像是要找个清白的措辞般,隔了两秒才出声:“这次拍卖会上,来了一位地位极尊贵的神秘卖家。”
“你不知拍下鸳鸯枕那位是谁?”
季如琢领悟到她的心事,似乎想到什么,语调浸着笑:“傅青淮,他的名字。”
身侧窗外的日光透过白纱缝隙进来,姜浓微垂着眼,静静地游神了会,指尖不经意似的勾着床单,在洁白柔软的料子上很轻地描摹出三个字。
“傅青淮——”
她唇微启,几乎转瞬又消散在絮绕着淡香的空气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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