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灵致低着头咬了咬唇,七爷虽然是笑着说的这一句,但是她明白,他这是在怒。
她不言语,七爷也不言语,沉默的气氛里,只有马车轱辘声不停。
七爷又笑:“你觉得我对他说了什么?以命威胁他退婚?他如果真对你情深不悔,即便我拿命威胁他,他也不会答应才是。你现在追问这个,又能怎么办呢?”
这话说得朦胧,剩下的只让人自己想。
她咬着嘴唇,不知道该说什么。她追问出一个结果,不能怎么办,她不可能和离,也不可能给七爷脸色看。她的家人亲友皆赖着上京城过活,她还没蠢到拿自己的家人亲友冒险。
舌头抵着牙齿一颗颗往前,她摇头,小声地说:“我什么也不会做,我只是想知道,您到底说了什么?”
她不是刚烈的性子,也不是软弱的性子,若要算,大抵折中,算软中带刚。
七爷看着她应垂下头而露出的额头,幽幽开口:“我和他说,我喜欢你,如果他不同意退婚,就让他和他爹一起消失在上京。”
薛灵致一骇,呆愣抬头,对上他一脸的阴森笑意。指尖掐着衣摆,慢慢用力,话也说得艰难:“您……是……认真的吗?”
七爷噙着笑,手搭在膝盖上,“真真假假,全在你。”
薛灵致小吸了一口气,再说不出话来。若按从前传闻,这话甚是可信。可如今相处下来,他又让人捉摸不透。
这是他们说的最后一句话,在无尽的沉默里,马车稳稳停在府门前。
七爷冷哼一声,起身下了马车。薛灵致在他起身后许久,才撑着车厢起步。车帘子一直被掀起,等她出了马车,才落下。
她抬头看向前头的背影,咬着嘴唇,下了马车,往府里走。
☆
李成玉愣在原地,看了眼面如死灰的徐临,试探着开口:“临哥,你回去么?”
徐临笑容惨淡,摇头,脚步虚浮地往前走。
李成玉看着他的背影,叹了口气,慢慢转身,忽而眼前被阴影笼罩。面前站着一张冷脸,她结结巴巴开口:“并……并棠哥哥。”
听她这一声,并棠脸更黑了几分,语气僵硬:“七爷让我送你回去。”
“啊?”李成玉有些愣,“那,多谢七爷。”
并棠不接话,只说:“走吧。”
李成玉点头,往回家的方向走。并棠隔几步,不远不近在她身后跟着。
直到回到李家。
李成玉站在自家门口,转身和并棠道谢,学着样子抱拳说:“多谢并棠兄。”
并棠:“……”
她笑嘻嘻的,转身往门口走,又想起什么,回头冲并棠喊:“并棠哥哥,你等一下啊,我有个东西拿给你。”说完提着裙角,飞奔回家。
不多时,又飞奔出来,喘着大气将一盒纸包塞进他怀里。
“桂花糕,你拿着。”
并棠:“……”
李成玉说完这一句,又道谢,才转身进门。
并棠低头看着自己怀里的桂花糕,心情有点坏。
☆
七爷进了府,并不回清醒居,而是转向书房。薛灵致瞥了眼那个远远的背影,回了清醒居。
薛灵致扶着桌子坐下,低着眉给自己倒了杯水。
有德在她身后,担忧地说:“夫人……”
她叹一口气,摆摆手,示意她不用担心。“没事。”
薛灵致自己在清醒居待着,午膳时候,七爷也未过来。她咬着嘴唇,还是打发人去喊。
来人回复说:“七爷说,他不吃,叫您自己用。”
薛灵致拿筷子的手一紧,扯出一个笑容:“知道了,你下去吧。”
丫鬟退了下去,她扫了眼一桌子饭菜,也没了胃口。草草吃了几口,便叫人收了。
午后闷热,薛灵致找出自己的绣绷咦,接着绣花。玄鸟已经绣得差不多,只差一个收尾。
原本只要一会儿功夫,可是薛灵致绣了又拆,拆了又绣,硬生生拖了一个下午,才堪堪绣完。
她心里有事。她明白。
薛灵致看了眼外头的天,闷热的空气里,天空迅速阴沉下来,叫人分不清是要下雨,还是天黑了。
薛灵致放下绣绷,起身往门外走。门外有细微的风在吹,薛灵致扶着门框,呼了口气。
到晚上,也没见下雨。
亦不见七爷。
薛灵致又打发人去喊,来人说,七爷出门了。
出门了?薛灵致捏着筷子,心绪不宁。
到底她已经嫁了他,进了他的家门,她就得仰仗他。这样的嫌隙,肯定是不行的。
她多嘴问了一句,“去哪儿了?”
丫鬟低着头,“奴婢不晓得。”
她抿唇,“你下去吧。”
上京这么大,哪儿都可以去。薛灵致瞥了眼跳动的烛火,一时无言。
有德拿了剪子来,绞了灯芯,说:“夫人别多想,许是七爷有事出去了。”
薛灵致笑,不点头也不摇头。或许七爷是觉得她不识抬举,不够解语。除了先头那两回,后面这些日子,七爷待她真是极好的。
尽管如此,她还是想打破沙锅问到底。不为旁的,就是想知道为什么。
烛火一直燃烧着,到后半夜。
蚊帐里又进了几只漏网之蚊,在她耳边嗡嗡地叫,叫人不得安生。她不记得翻了几遍身,屋里头忽然一亮,外走紧跟着一声闷雷,雨便打下来。
打在檐瓦上,滴滴答答。
雷声越发大起来,像是故意吓唬人似的。在这声响里,蚊子声音变得不值一提。她心惊肉跳的,抬手捂住耳朵,也闭上眼。
再一睁眼,烛光映照出一个人影,投在墙上。她吓了一跳,小声惊呼。
便听见微哑的嗓音:“吓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