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姑娘坐在下首,仰头望着宇文玄,一颗心绷的紧紧的。
直到翻看药方的府医眉头微松,说道:“此药方虽然闻所未闻,但这几味药都是治筋骨损伤的良药,彼此混合在一起并不冲突。”邓姑娘闻言,心头巨石才缓缓落下。
她试图从宇文玄的脸上看出欣喜、感激,毕竟自己帮忙找到了良方,宇文玄的隐疾可以治愈,他理应有所动容。只是宇文玄脊背直挺,身姿端坐,手指稍稍蜷缩,轻点着膝盖。他并不看邓姑娘,也不看府医,似有些心不在焉,连府医亲口承认这药方或许有效时,也只是扬起眉。
“那便用罢。”
宇文玄留下一句话,又给了邓姑娘赏赐。邓姑娘胸中郁郁,只觉得这不是自己想要的结果,她献上药方,宇文玄应当会对她另眼相待,觉出她与旁人的不同来……而不是像现在,宛如生意往来般,用几匣子金银珠宝,斩断了两人的关系。因此邓姑娘在花晴的讶然神色中,婉拒了这些赏赐。
她言辞有力:“我献上药方,又不是为了求赏赐。我会帮你治好隐疾的,宇文玄。”
邓姑娘这般当众叫嚷宇文玄的名字,众人虽心中惊讶,但眼观鼻鼻观心,只当未听到过。
宇文玄神情微动,留下一句“随你”。
几匣子珠宝被全数奉还,花晴瞧着那些黄澄澄的金子,闪烁着柔和光辉的珍珠,只觉得眼眶酸软,心尖泛痛。
管家恭敬地收回赏赐,邓姑娘突然开口道:“既然药方是我献上的,那治疗过程中,我陪同在侧,是理所应当的罢。”
闻言,管家眼神微顿,面上是宽和的笑容:“这个自然。”
……
宝扇待在屋内,用软帕擦拭着长溟剑。软帕只沾了清水,但经过打理的长溟剑,却有一股若有若无的清香。那香气异常雅致,并非是从清水,软帕任何一处沾染,而是来自于赛雪皓腕,罗衣长衫。干花经水浸泡,香气沾染在宝扇的衣裙上,又因时常换新,因此芬芳氤氲,沁入了衣裙,渗入了肌肤柔骨。
所谓玉骨生香,大都非天赋异禀,而在人为。如今宝扇即使不在床榻处放置清水干花,身上的淡淡香气也不会消散。而她待在长溟剑身旁久了,清柔的香气也沾染在了剑身。
原本煞气缠绕的长溟剑,如今沾染了娇怯怯的女儿香,刚硬与柔软交织,只俯身轻嗅,便令人浮想联翩。
屋门突然打开,迎着外头的日光,宝扇看不真切那人的面容,只从他巍峨如山的身量,猜测出是宇文玄。宇文玄身后还跟着几人,管家,府医……和邓姑娘。
宝扇垂下眼睑,娇颜微动,像是受到了惊吓,花容失色地要匆匆跪下。
“王爷。”
宇文玄沉声:“你候在一侧。”
宝扇发软的双膝微微一僵,轻声应和着,乖巧地退在旁边。
府医已按照药方,将汤药熬煮好。只是在饮用汤药前,还需要宇文玄重新提起长溟剑,以便府医能细细察看筋骨与肌肉的牵扯力度,以及服用药汤之后的变化,一一记录在诊案上,才好适当加重或者减少药方上几味药的剂量。
府医提出这个要求时,两股战战,几乎要站不稳了。让宇文玄当众握剑,好比让一只被拔掉爪牙的猛兽,演绎如何捕猎狩食。他甚至暗暗思量起,若是宇文玄不同意,自己该如何应对。但宇文玄沉默片刻,便应了此事。
此时屋门掩盖,府医环顾周围,除却自己,和提剑的宇文玄,只有区区三人——王府中掌管一切的管家,非要跟着过来的邓姑娘,以及照顾长溟剑的小婢子。
府医轻声道:“王爷,可以了。”
他拿起笔,两只眼睛紧盯着宇文玄的手臂。
宇文玄走到长溟剑面前,将宽阔的手掌覆盖上剑柄。剑柄冰冷,上面雕刻的藤蔓几乎要从剑柄上蔓延至他的手掌。手刃多少敌人,鲜血湿透衣衫,宇文玄都未曾慌乱过,但此时,他觉得屋内过于寂静,所有的目光都凝聚在长溟剑上,他们屏气凝神,不敢发出丁点动静。这屋子太过安静,安静的宇文玄可以听到从他胸膛中传出来的跳动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