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扇泪眼朦胧,声音中带着哑意:“当真,云山表哥莫不是诓骗我?”
沈云山面容微僵,心中说不清道不明是什么滋味,恶人的谎话,宝扇信以为真。而他这个表兄说的真话,反而惹得宝扇怀疑。
他轻轻颔首,指着字据上面那处,宝扇被蒙骗才画下的痕迹,耐心解释道:“若当真是卖身契,便要亲自书写名讳,或者按上指痕。这般圈圈点点,在哪里都算不得数的。”
宝扇面颊浮上红晕,从沈云山怀中缓缓退出来,轻声道:“我不懂这些,闹出了笑话,还让姑姑,和云山表哥为我担忧,当真是不应该。”
沈云山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供养一个进学的学子,所需的花用颇多。寻常农户家中,也只会让子孙中最出息的一个,进书院念书,而农女中不识字的,数不胜数。只是此事被有心人利用,想要借此蒙骗无知女郎,无论如何都怪罪不到宝扇身上。但宝扇不懂其中的道理,只知道是她无知,不通学识,才惹出来这许多波折。因此宝扇黛眉紧蹙,姣好的容颜上,满是愧疚神色。
看着自责不已的宝扇,沈云山拧眉,抬脚走到了那恶人面前,询问他是想大事化小,还是如常处置。
那人牙齿磕破了几颗,说话都有些不平稳,满脸犹疑地看着沈云山。
“大事化小如何,如常处置又如何?”
沈云山眼底闪过冷色,端的一副好说话的俊秀弱书生模样。
“如常处置,便是请官府秉公处理。到时,是挨板子,还是下大牢,都是县丞一句话。大事化小……”
沈云山看向身形纤细,依偎在沈刘氏旁边的宝扇,轻声道:“表妹性子怯懦,受了惊吓。若是能宽慰些许,便不再追究此事——”
话语中留有三分余地,不必说的太过明白,但足够让地上那人听懂其中的意思。
那人做过不少坏事,本就对官老爷之类的,心存畏惧。一听要见县丞,立即摇头道:“大事化小便好,我这身上有些银钱,拿去给小姑娘宽慰心神。”
沈云山接过那人身上的荷包,便让他离开了。看着那恶人身影逐渐远去,沈云山从荷包中,摸出十枚铜板,交给围观的几个孩童,让他们盯着那恶人的行踪,待他安稳下来,再去报官。见到县丞便言说,有人居心不良,意图拐骗旁人,扰乱这片地境的清净。几个手脚麻利的孩童,自然点头同意,这般能惩治恶人,还有铜板拿的好事,可并不常见。
沈云山并不担心,县丞不听信这些孩童的言辞。这县丞刚上任不久,急需办几件官司,来逞威风,宣扬自己为官的名声。遇到孩童们报官,自然让那试图拐骗的恶人,讨不得好。
沈云山捡起地上东倒西歪的竹篮,里面还有零星的几个竹笋。想必宝扇便是着急将这几个竹笋卖掉,才让那恶人,有了可乘之机。
荷包被塞到宝扇手中,她眼眶中还带着未曾褪去的水光,声音怯怯:“云山表哥?”
沈云山声音淡淡:“是赔给你的。还有些时辰,想买些什么,便尽快罢。”
宝扇美眸轻颤,纠结片刻后,转身在沈刘氏耳旁私语了几句。沈云山看两人的亲密模样,倒好似他这个亲生儿子,成了外人。
沈刘氏拉着宝扇的手,脚步匆匆地离开了。片刻后,两人怀中抱着扎着深褐色草绳的宣纸,又回到了沈云山面前。
沈云山眼眸微怔,像是没有想到两人匆匆忙忙,竟是去了书舍。
他垂下眼睑,长而浓密的眼睫在两颊处投下阴影:“只要这些?”
宣纸糯白,更衬得宝扇肌肤莹润。她柔柔颔首:“这些便足够了。”
几人回到王伯那里,趁着宝扇整理笔墨的功夫,沈刘氏将沈云山拉到一旁,轻声感叹道:“宝扇当真是个好姑娘!心里面惦记着我们母子两个。她只说,这铜板是云山表哥讨来的,便要为你买些宣纸用。我问宝扇,可要扯匹布料,做新衣裳穿。她却摇头,说在婶婶家住的时候,便是穿的旧衣裳,已经习惯了。而且你念书重要,且将剩下的铜板,都给了我。”
沈刘氏摸出剩下的铜板,给沈云山细看。
沈云山眼眸微动。
虽然宝扇口中所说,不需要身外之物。但她模样楚楚可怜,让沈刘氏听了动容。沈刘氏心想,若是她当真什么都不给宝扇,便不是同宝扇的婶婶周王氏一般德性了。
沈刘氏悠悠叹息,提到宝扇时满是怜爱:“宝扇命苦,可心地良善。可今日你也瞧见了,她这般大字不识,让旁人看了,难免生出欺辱之心。”
沈云山似有所觉,轻声道:“娘的意思是?”
沈刘氏:“这次宣纸买的足够,你若有时间,便教宝扇认几个字。日后出门,也不轻易让旁人诓骗了去。”
沈云山眉峰轻抬:“这是娘亲的意思,还是表妹的意思?”
宝扇已经将笔墨宣纸安置好,朝着沈刘氏唤了一声:“姑姑,都妥当了。”
她眼眸清澈纯粹,姿态柔顺,尽显乖巧。
沈刘氏应了一声,扭头对沈云山说道:“自然是我的意思。可会耽搁你念书?若是于你进学有碍,我再寻其他人教宝扇。”
其他人?
沈云山眼眸微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