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位少年共骑一马,看着虽有些奇怪,到底年纪不算大,再加上身后跟着侍卫风驰电掣,一时间闪避开的人无数。
贾珠在风声中无奈说道:“保成,莫惊了人。”这速度够快,他只觉得自己一张开嘴,便灌满了风。
允礽放缓了马速,冷冰冰地说道:“这道上本就不该有人。”
这附近是官道,太子带人直冲到这里时,还挤在道上的人纷纷闪开,不过因着速度不算快,到底也没碰到人。
不过,倒是有不少人随着声音看来,发觉了马背上的人。
贾珠遥想着方才传来的喧哗声,怕也是这位殿下赶来的缘故。太子天性张扬,少有收敛之时,今日出宫在外,怕是过些时候,消息便会传回宫中。
他不知殿下打算去何处,但见太子径直带马往前走,到底是一句话都不说,挺直了背坐在马上。
半晌,太子一手攥着缰绳,一手松了松,往后抓住贾珠的背脊,“这般僵硬作甚?难不成我还能吃了你?”
贾珠的后背猛地一僵,只会比之前还要发麻,他含含糊糊地说道:“殿下莫要乱来,我只是怕累到殿下。”
“乱来什么?”允礽好似是听不清楚,又仿佛是故意,又在贾珠瘦削的侧腰上抓了两下,“阿珠绷得这般紧,不正是很僵硬吗?”
贾珠的身子忍不住抖了抖,一声尖叫差点就跑出来,得亏是他拼命忍住,这才没彻底丢脸。
他微微仰着脖颈,硬是将声音吞下,颤抖着说道:“……殿下,保成,我,我怕痒……别闹了……”他一边说,一边忍不住话里的笑意,那都是被逼出来的颤声。
允礽是知道的。
贾珠怕痒。
从前允礽与他玩闹,便发现了阿珠这个小秘密。
按理说,阿珠都这么可怜,他理应松手。
可是允礽不想这么做。
他一只手搂过贾珠身前,攥住边上的缰绳,几乎是一个将身前少年拥抱在怀里的姿势,而后,那只松开的手,依旧是有一搭没一搭地落在阿珠的腰间。
小太子慢吞吞地说道:“阿珠是真的怕痒吗?我瞧着,或许阿珠只是不想与我亲近,刻意隔开这距离吧?”
贾珠呜咽着,喘息了起来。
他的脖颈纤长漂亮,白皙的皮肤绷紧,隐忍地吐息,“……殿,殿下……这别,要是都,摔下了……哈哈哈……殿下,求你了呜,不要再……”贾珠是真的怕痒,就连寻常有人为他更换衣服,取着腰带在他腰间围上,都会叫他瑟缩起来,浑身都泛起鸡皮疙瘩。
这便是他不喜欢旁人近身伺候,万事亲力亲为的原因之一。
眼下被太子突然来这么一出,当真是恨不得滚下马去,喘得眼泪都要掉出来了。
贾珠的身体细细密密地颤抖起来,发出难以压抑的笑喘声,显然已经是怕痒怕得没办法。
这昂起的脑袋在某一刻卸了力气,往后软倒在允礽的肩膀上,一手轻颤着捂住嘴巴,另一只手往后,死死地攥住太子的手腕。
可笑得乏力,已是叫贾珠的手指都泛着软,根本没有力气去拉开允礽的手。
只消太子这么轻轻一抖,便能轻而易举地将试图阻止的手指给挥开。
半晌,那只肆无忌惮的手总算停歇下来,缓缓地蛰伏在后腰眼处,热乎乎的暖意从秋衣还算轻薄的布料里传来,叫贾珠原本都随着动作软化下来的腰身又忍不住绷紧。
“阿珠很难受吗?”允礽轻轻地笑起来,“可我也没做什么呀。”
贾珠气得恶从胆边生,转头狠狠在允礽的肩膀上咬了一口。小太子微微挑眉,似乎根本不将这个放在心上,放手一甩鞭子,直叫黑马冲了出去。
贾珠因着这提速猛地撞到了允礽的胸膛上,后脑勺闷闷发疼,到底是不再动弹,就像是一团软软的液体般软了下来,权当做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这一路也不知道允礽疾驰到了那里,等他勒住缰绳停下来时,贾珠发现这外面有些不太熟悉,认真看起来,方才发现这是送别的十里亭。
允礽任由着黑马走动起来,笑眯眯地说道:“阿珠,是不是在好奇为为何要带你过来这里?”
贾珠:“殿下,你不是刚才回来,又来这里作甚?”这里距离方才的地方,可是离京城更远了。
允礽翻身下马,站在马匹的边上朝着贾珠伸出一只手,“阿珠?”
贾珠抿着唇,看着殿下的动作,却是没从他那边下来,而是从另外一边跳了下去。
他还是忘不掉刚才那浑身酥/麻的感觉,叫贾珠怎么都适应不了,再看到殿下的手,贾珠只想远远避开。
允礽没生气,背着手牵着缰绳,慢悠悠地走到贾珠的身后,“方才那地方人多嘴杂,我又不想回城内,便带阿珠来这里。”
十里亭外,人烟稀少。
许是皇帝的御驾今日方从这里经过,没什么人在这个时候聚集在此处,贾珠看着四下无人,除了他们与侍从外,倒是真的安静了许多。
贾珠都没留神自己的神经不自觉放松了下来。
允礽敏锐地意识到了这点,微微笑了起来。
阿珠从来都不喜欢人多的地方,既不喜宴席,也不太乐意被人触碰,就算是家中的兄弟姐妹,唯独年纪小的可以近身,再大些,也不复从前亲密。
应当说,在这么多人里头,贾珠与允礽的关系,算是尤为亲密的一部分。
允礽背在身后的手微微地握住,不知怎么回事,他好似仍有些蠢蠢欲动,好像对方才与贾珠的嘻闹念念不舍。
但不能再闹了,再闹下去,阿珠就真的要生气了。好可惜。
要是贾珠知道允礽在想什么,怕是要气得转身离开。
他收回打量四周的视线,回头看着允礽,脸上的微红许是被风吹拂,又或者是方才在隐忍里渗出来的红晕,贾珠并没意识到自己眼角的些许泪痕,反倒是看着允礽,有些担忧地说道:“保成,此次巡幸,是遇到什么不高兴的事情吗?”
亦或是,在回程的路上,又出了什么事?
贾珠总觉得允礽在不高兴。
太子的确是不高兴。
他撒开缰绳,任由着玉柱儿等人牵走了马匹,带着黑马去进食,其他侍卫又四散开来,确保没有任何人能听到他们两位说话——包括这些侍卫太监本身。
允礽慢吞吞地说道:“太皇太后的身体不太好。”
一路上去往五台山,太皇太后的情绪一直很高涨,不管是上山,还是在山中暂歇的那些日子,他们陪伴在太皇太后的身边,都不曾见她的身体抱恙。
可这山寺中也有医术高超的老和尚,在被康煦帝听闻名声请来时,却道出了太皇太后的寿数。
这位老和尚并非当着太皇太后的面前说的,而是在私下又被康煦帝请了过去,将脉象与自己所探的一一道来。
康煦帝的脸色很难看,陪同而来的太子如是。
可他们没有对老和尚发火,只是颓然地叫他离开,便在房间内相对沉默。
太子自觉很伤心,可是这份伤心,大抵无论如何都比不上阿玛。太皇太后在阿玛的皇帝生涯里占据了太多的分量,以至于在想起康煦帝的同时,也无人不知太皇太后的存在。可以说,若不是有太皇太后在,也没有眼下的康煦帝。
太子犹豫了好一会,他觉得这会阿玛应当是想要安静坐着的。可他的心中,似乎还有另外一个声音,正在不断地叫他……
去做点什么。
允礽慢吞吞地朝着康煦帝挪过去,一点,又是一点。
最终,他蛮横地、强硬地将自己塞入了康煦帝的怀里,有点别扭,有些干巴巴地说道:“……阿玛要是哭出来的话,别和保成说。”
“……为何不能?”
康煦帝的声音听起来涩涩的,倒是听不出来哭了还是没哭。
许是没哭!
允礽松了口气,继续干巴巴地说道:“……阿玛要是哭了,保成就想不到安慰的办法了。”他有些尴尬地摸了摸下巴,然后嘀咕着,“实在不行,阿玛要是真的,想哭的话,那就埋在保成的肚子上哭。”
这样,或许连声音都不会传出来,也不叫人知道。
康煦帝轻笑了声,尽管很急促,也很简短。
但他到底是笑了一下。
“……朕为何要哭?还有一二年的时间,广招天下名医,寻救命良药,未尝不能再给祖母延续寿数。”康煦帝收紧了胳膊,将怀里的小太子抱住,“不过,朕倒是有些好奇,保成这是上哪里的招数?”
这可不太像是允礽会做出来的动作。
这臭小子傲娇得很,这样体贴人的动作,倒是少有。
允礽凶巴巴地说道:“阿玛觉得保成不能安慰人吗?”他试图用狂猛的凶气刹住康煦帝的追问。
可是皇帝是一个执着的人。
康煦帝慢悠悠地说道:“保成要是不说的话,那阿玛就不给你起来了。”
允礽:“……”
什么臭阿玛!
方才的心软全都被吃掉了!
小太子换了个姿势摸鼻子,哼哼唧唧地说道:“……是阿珠……”
康煦帝大为诧异,“阿珠教你的?”
“不是,”允礽彻底摆烂了,自暴自弃地说道,“阿珠的弟弟宝玉每次觉得阿珠生气或是难过的时候,就会爬到阿珠的怀里坐着,蹭来蹭去,每次宝玉这样,阿珠就会很快高兴起来。”
他撅着小嘴,凶巴巴地说着,小眉头都紧蹙着。
瞧来是有点生气的。
但藏在允礽生气的表面下,康煦帝又隐约看出来他的难为情来。
小少年板着个脸,冷冷地抱着胳膊坐在阿玛的怀里,看起来非常臭脾气的一个孩子,却又不自觉地带着几分别扭的亲昵。叫康煦帝这一刻都忍不住心软了下来。
他轻笑着:“保成几岁?宝玉又是几岁?”
允礽大怒,气得要爬走,被阿玛一把给按住了,笑眯眯地说道:“不过,阿玛倒是很喜欢。”
康煦帝笑着,不自觉地摩挲着太子的肩膀。
太子这般与他亲近,为他着想,康煦帝如何不动容?
太子到底不是个这般性格的人,撒娇有之,可如这般亲密接触却是少有,康煦帝忍不住会想,或许阿珠对太子的影响也太深远了些,可此时此刻,看着允礽气呼呼与他大声辩驳的模样,却也觉得这没什么大不了了的。
太皇太后的事,便被他们悄然不谈了。
但此事并非避而不谈,它就不复存在。只要稍稍触及,曾有过的情绪仍然会排山倒海而来。
贾珠看着气息不稳的太子,轻声说道:“殿下,太皇太后……知道吗?”
“许是知道,许是不知道。”那老和尚并没有当着她的面说什么,太皇太后那时候都是笑眯眯的,“只是,我想她大抵是猜到了。”
太皇太后见识过太多的人心,想要瞒着她什么,几乎是不可能的。除非是近些年来威严深重的康煦帝,可这祖孙两人的关系从来都不错,也挨不着如此。
她会有所知……再正常不过。
贾珠抿着唇,太皇太后的事情会叫殿下不高兴,
这也是理所当然的。
但是……
贾珠捏着指尖,忍不住觉得有点奇怪。
殿下郁闷寡欢的缘由,当真只有这个吗?当真,只是为了太皇太后的病情?
贾珠并非是怀疑太子对太皇太后的感情,只是殿下有时候很是洒脱,在看待这些事上非常的淡漠。许是因为太子的生母早早去了的缘故,殿下对待死亡总有些置身局外的冷淡。
贾珠总觉得……
他还没理清楚思绪,就感觉腰间被轻轻触碰了一下,霎时间满脑海的想法全部都消失不再,贾珠差点没跳起来,捂着腰往前大步跑了几下,远离了捣蛋的太子殿下。
贾珠干巴巴地说道:“殿下不要玩了。”
允礽若有所思地看着自己的手,“阿珠为何这般怕痒?”
贾珠嘀咕着,“我要是知道,早早就将这毛病给根除了。”年幼时,纵然是轻手轻脚给他换上衣服,可只要外人的手从贾珠的腰上晃过,都会叫小小的贾珠哆嗦成一团,笑得满地乱窜。
这毛病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又颇不能入眼。
是以,除了贾珠身边的书童外,便只有从前曾伸出邪恶之手的太子殿下知道。
允礽看似认真地提出一个建议,“说不得,叫人刺激刺激就好了。”
贾珠:“……”
什么叫刺激刺激就好了?
许是阿珠脸上震惊之色太过明显,太子进一步解释,“就是阿珠多担待忍耐些,叫人来挠痒,只需忍耐过最开始的恐惧,说不定就能被刺激好了。”
这被太子殿下自己命名为刺激疗法。
贾珠往后又倒退了一大步,尴尬地说道:“……哈哈,殿下,方才还不是在聊你是不是不高兴的事吗?除了,除了太皇太后外,殿下肯定还有别的事情,叫殿下心中不高兴吧?”他有些结巴地转移了话题。
生硬。
非常之生硬。
要是太子真的能被贾珠这蹩脚的话题给转移走的话,那只能说太子待他可真的是……
“的确是有。”太子定定地盯着贾珠看了一会,缓缓地说道:“自然,还有别的事情。”
他歪着小脑袋。
“阿珠想知道吗?”
眼下只要不聊起贾珠的小毛病,他自然什么都可以。贾珠顺从地点了点头,“……是我不能知道的事情吗?”
太子笑了起来。
这笑声,满是爽朗。
就好似,太子殿下的情绪当真如这笑声般,毫无阴霾。
“阿珠想知道,自然是可以的。”
太子勾着唇,笑意稍微收敛些,一只手摸上了贾珠的心口,那动作算不得十分暧昧,只是稍显亲近,叫贾珠有些不适应地皱了皱眉,却没有避开。
因为是允礽,因为是太子殿下。
“孤梦到,阿珠于梦中,被孤贯穿了心口。”手指慢吞吞地抠着贾珠的衣裳,好似想要将这昂贵的布料抠出个洞来,“此后,我便日日记得那个场景,那个模样,阿珠,你说可笑,不可笑?”
小太子好像是在讲一个笑话。
他脸上仍是带着笑容,却叫贾珠的身体都僵硬起来。
允礽自是能够感觉到手掌底下的皮肤紧绷起来,他略微不喜,便用力地用手掌重重地揉开。
贾珠受惊,往后倒退了几步,踉跄着栽倒在十里亭的围栏上,小太子居高临下地注视着阿珠,有些惊讶地说道:“阿珠这是怎么了?身体也这般紧绷。”
掌心还在慢吞吞地揉/捏着,仿佛是打算将贾珠僵硬的皮肉给揉开,就与之前每一次锻炼后,武师傅都要叫他们活动筋骨,将僵痛的皮肉给揉开,不然翌日总会绷紧到叫人痛苦的地步……殿下,是为
了他好,对吗?
贾珠有一种不知从何而来的危机感,可叫他仔细思考,却不知这预警从何而来。
就像是已经掉进了恶兽的嘴巴里,可是倒霉可怜的猎物却还不知环境的变化,就小心翼翼地在恶兽嘴巴里探头探脑,将瘦弱的蹄子搭在锋锐的牙齿上,却赫然寻不到危险的踪迹。
……不论如何,纵是殿下为了他好,这般也着实太尴尬。
贾珠往后缩了缩,避开太子殿下的手掌,脸上都羞红起来,结结巴巴地说道:“不,不必了,殿下,我只是……我只是有些惊讶,对,殿下怎么会梦到……”
他的话骤然顿住。
倘若不是现在贾珠的耳根羞红,眼下他的脸色必定要惨白起来。
……是啊,殿下怎么会梦到,贾珠出现在他的梦中,更甚之,被太子所杀?
这个梦境,不正是那一次贾珠在太子梦里出现过的意外吗?
贾珠在心里疯狂地戳了戳系统。
“你说的话,是不是做不得数?”
【稍等。】
系统回答听起来也带着淡淡的困惑。
“阿珠在想什么?”太子殿下的声音一眨眼出现在贾珠的身旁,亲昵得不像话,湿热的气息扑过来,叫贾珠忍不住身体都酥了一半,他捂着耳朵,可怜兮兮地说道,“殿下……不要这样。”
太子与贾珠并肩坐下,略带笑意地说道:“可是阿珠,我什么也没做呀。”
贾珠气恼,殿下看似什么都没做,可是拿捏着他怕痒的小毛病,却是什么都做了。
贾珠往边上挪了挪,气闷地低着脑袋,“我还没问殿下,为何会梦到杀了我呢。”他有些故意地问道。
太子沉默了一会。
贾珠久久没等到殿下的回答,下意识看了过来,就看到太子一直盯着他瞧。
那目光看起来有些怪异,贾珠忍住身体颤栗的反应,顿了顿,主动伸出手抓住太子的手——奇怪的是,一贯身体比贾珠热乎得多的殿下,这一回的手指却是带着寒意,“不过殿下……那梦,毕竟是梦,梦里的东西,与现实是相反的。”
贾珠到底不忍叫太子难受,又主动劝慰了起来。
允礽慢吞吞地说道:“阿珠知道吗?你总是太心软。”就好比方才,分明他已经有点生气,可是看到太子仿佛有些难过的模样,便又将方才的脾气抛开,亲昵地安慰着他。
这应该叫允礽高兴。
毕竟阿珠是这么在乎他。
可是允礽又不高兴。
他一只手掐着贾珠的小脸,声音冰冷地说道:“什么时候阿珠才能记得,自己也是重要的。”
贾珠茫然,不知太子殿下这突然的怒火从何而来。
“……是‘我’在梦中,做了什么吗?”贾珠的语气懵懂又不解,他分明只是入了殿下一次梦境,也差点被殿下所杀——尽管那是在梦里,但显然给他和殿下都留下了深刻印象,“如果殿下不高兴,那在梦里,再杀了……”
“阿珠。”
允礽一下子反扣住贾珠的手腕,打断他的话头,冰冷地说道:“阿珠是觉得,我在梦里杀了你,会叫我高兴吗?”
贾珠惊了一下,“我并不是……”
“可阿珠方才不就是这个意思?”太子猛地说道,叫贾珠无言以对。
可那毕竟是……梦,梦都是假的,梦都是不存在的。
贾珠当时的确是受惊,可是醒来后,心口安然无恙,除了梦中惊魂外,倒是没留下什么伤痕来。
不过……
设身处地想想,倘若是贾珠在梦到他在梦里杀了太子这一幕,怕是醒来连着几日都要惊慌不已罢。
毕竟,是怎样的念头,才会叫人
梦中都要杀了自己的朋友呢……
贾珠一想到这里,便有些坐立不安,捏着指尖犹豫了好一会,方才主动靠近允礽。
允礽闷闷地往边上挪了挪。
贾珠不好意思地又靠近了些,允礽又挪了挪,直到他们两人在这十里亭僵持不下,贾珠一股脑搂住了小太子,有点生涩地摸着他的后脑勺,“抱歉,是我没思考清楚,殿下在梦中梦到这一幕,该是很难过,很害怕的吧。”
撇去贾珠心中的惊慌——为何殿下会记得,会知道他入过梦这一回事——他到底是明白殿下的情感。
允礽趴在贾珠的身前,“……阿珠抱着我这个姿势,也太丢脸了些。”
他都不必想象底下那一群侍卫太监会是怎样的表情。
贾珠的视线都不敢往那边去,嘟哝着说道:“殿下不难过了?”
允礽抿着嘴,气愤地说道:“怎会不难过,我对阿珠那么好,怎么可能会想杀了阿珠呢?”这叫小太子郁闷,不解,又难过,又生气。
贾珠心虚。
尽管,他不知道为何心虚。
那是太子未来的记忆,也未必是会发生之事。
可贾珠到底是知道因果的。
眼下小太子的难过,却又与贾珠有关,这叫他也良心难安。
“……殿下还记得,那会做了什么,梦吗?”
贾珠小心翼翼地问道。
他知道,允礽其实不太喜欢被人问及这些。
“……shā • rén,孤在shā • rén。”允礽兴意阑珊,“孤很快活,很高兴,直到梦中的孤好似感觉窥探,便下意识将剑丢了出去——”
而后,长剑贯穿了阿珠的心口。
他不知那梦里阿珠是什么模样,也不知他是否如同梦里的尸体般呈现出僵冷的姿态,只在亲眼目睹了这一瞬后,便从梦中惊醒,好似一场大梦,叫允礽连衣裳都湿透了。
他冷冰冰地坐在秋夜里,感觉有冰冷的寒意逐渐钻进他的骨髓,叫太子咬紧牙关,都驱不走这莫名的惶恐。
思及此处,小太子凶狠地咬住了贾珠的胸口,用力之大,叫贾珠下意识都发出一声闷哼。
他紧张得身体都紧绷起来,抚摸着太子后脑勺的力道都下意识收紧,却又好似是在将太子的脑袋往自己身上压,又慌里慌张地撒开,两只手按在允礽的肩膀上,推开也不是,不推开也不是。
“保成,保成……”
贾珠哀声叫道,“你不能……”
贾珠当真是有些受不住了,今儿的太子殿下是怎么回事?总是喜欢这等亲昵的动作不说,又是各种肆意胡来,弄得贾珠总是坐立不安。
眼下殿下还咬着他,不肯松开。
贾珠试探着想推开,殿下就发了狠地用力,疼得贾珠的眼角一红,登时不敢再动。
……好痛,好丢脸。
贾珠泄去力气,两条胳膊却没有移开,只僵硬地撑住殿下的肩膀。一点点濡湿的感觉从身前传来。
他在意识到那是什么后,霎时间脸上泛起不争气的潮红,额头也好似浮现出细密的汗意,这羞恼之意似乎也爬进了他的身体,逼得少年的眼睛一片潮湿的水光,轻轻一眨,便好似要晃开破碎的光泽。
“……你怎么能……”贾珠声音渗了些委屈难堪来,“……好痛……”
他不知道。
在听到阿珠委委屈屈喊痛时,允礽的心中腾升了某种扭曲恶意的畅快。
他想……
太子的眼神有瞬间的癫狂,他想……
贾珠感觉到殿下似乎缓缓地退开了,只是在湿热远去的瞬间,似乎又有什么亲昵湿滑地舔/舐过方才的咬痕,很快,却很重,叫贾珠弹也似地撞到身后的柱子上,疼得他
微微弯了腰,却也正叫贾珠看到了这到底是怎样……荒唐的画面。
身前湿漉漉地染了一小片,好似直透出内里的模样,又有少许突起,似乎迎着秋风有些薄凉的冷意,叫贾珠的身体都泛起了寒意,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太子眼神微动,解开了自己的披风,递给了贾珠。
贾珠看着太子那只干净优美的手,沉默了好一会,才接过了太子的披风,搭在自己的肩头,也顺带盖住了那片狼狈不堪。
两人坐在那里,吹着风,都有些默然。
半晌,太子才开口。
“阿珠,我很生气,也很恼怒。”允礽的声音轻轻的,不带半点情绪,“我与你说过,我喜欢那种感觉,我甚至是……享受着这样的杀戮。”
他近乎是冷漠地吐露。
“可那一夜后,我拥有了从未出现过的恐惧。”
贾珠原是打定主意不要理会太子的,那实在是太过分了,哪怕殿下真的不高兴,那也不能……那样,折辱他呀。
可是允礽开始说话时,贾珠又忍不住去看他。
小太子很面无表情,双手交叉在身前,目光幽冷地盯着右手,正是那只在梦中动手的手。
“……我不明白。”他道,“我不明白,为何偏偏是你。”
他纵想发泄,都不可能杀了阿珠。
为何偏偏会是,阿珠?
允礽的身体轻颤着,“难道我以后,会成为一个,连对阿珠下手,都毫不留情的人吗?”
年少的友人,关系亲密至此,允礽甚至将贾珠视同为自己的半身,有此一梦,的确叫小太子怎么都无法承受。
贾珠心口一痛,他怎么都想不到,那一次偶然的入梦,居然给太子带来这般深沉的痛苦,哪怕过去月半,都无法忘记。
那只是梦。
那只是……梦里曾出现在过去的残酷太子下意识的反应……那并不能代表着什么。
可偏偏这是贾珠无法解释的问题。
贾珠看着太子低垂着小脑袋,好似要哭出来的模样,犹豫了好一会,才一边嘀咕着“你这回可不能咬我了”一边又软软地挨过去,复软绵绵地说道:“那殿下,是想要梦里那个阿珠,还是想看着身边这个阿珠?”
允礽慢慢地抬起小脑袋。
果然眼前红红。
贾珠攥着殿下的披风,“我在这里。”
不是吗?
少年歪着脑袋,眉角眼梢还有方才被允礽吓出来的湿红,却又仿佛忘记了方才的惊恐,又主动靠近。
好似是,从来都记吃不记打的笨蛋小兽。
阿珠怎么这么好……
允礽轻轻地,怜爱地想。
太乖,着实是容易,被骗呀。
远处,踌躇不前的玉柱儿看着天色,到底是忍不住上前,僵硬地说道:“殿下,贾公子,这天色不早,该是回去了。”
贾珠这才惊觉,天色已快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