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珠神情恹恹地坐在贾琏的身旁,兴意阑珊的模样,让贾琏想玩雪的心思都没了。他挠了挠脸,又摸了摸鼻子,到底还是没忍住。
“大哥哥,听你院里头说,昨儿你睡得不好?”
贾珠的脸色又黑了一点。
“谁与你说的?”
“你院子里的丫鬟说的呀,昨儿少说都醒来两回了。”贾琏忧心忡忡地说道,“大哥哥,你是不是做噩梦了?”
贾珠揉着贾琏的小脸,有些痛苦地说道,“算是吧,做了个非常、非常难以接受的噩梦。”他咬牙切齿的话,叫贾琏爱怜地摸摸他的兄长。
宝玉就在门口玩雪。
他身上的衣物穿得贼多,就像是个圆碌碌的团子。倒是五光十色,各种靓丽色彩落在他的身上,却丝毫不艳俗,反倒是透出几分漂亮可爱。他戴着手套,用力地捏了捏一个雪团出来,高高兴兴地朝着屋内的贾珠举起来。
贾珠扯了扯嘴角,勾出一个微笑,“太冷了记得进来。”
屋内的地暖烧着,可比外面暖和多了。
宝玉应了,然后又带着探春跑远了些,迎春笑眯眯地坐在廊下看着,这叫贾琏蠢蠢欲动想要出去,却碍于贾珠没出去,只能板正着腰身坐在那里。
贾珠淡淡说道:“没必要守着我,没看元春有事也没来。你就自行跟着他们玩儿去,我本就怕冷,不好出去的。”
贾琏就摸摸贾珠的手。
的确是冷冰冰的。
贾琏皱眉,“大哥的身体,怎么比从前还要冷?”
这还是贾珠抱着暖手炉的前提下。
贾珠无奈地说道:“前头不是受了点伤?大病初愈,总是要养一养的。”
贾琏的小眉头越来越皱起,瞧着还是不高兴。
他嘀嘀咕咕地说道:“大哥怎么总是受伤?真的不是谁欺负了你?”
“就算在很多有谁欺负了我,我也会报复回去的。”贾珠笑了起来,“没必要担心。”
“大哥真的会报复吗?”贾琏的眉宇都是狐疑,“不是不相信大哥的能力,可是大哥都好心软的,说不定只是那种高高举起,轻轻放下。”
贾珠发出可疑的唔唔声,掐住贾琏的小脸,“谁教你这么说话的?”他假装生气,冷冷地问。
贾琏抢回自己小脸上的肉肉,揉着说道:“是母亲说的,说你哪里都好,就算太心软。将来若是遇到事情,只会害了你自己。”他毫不犹豫地将自己的母亲张夫人给卖了,然后又想了想,“哦,还有,说我们府上这些人这些事,有些时候也着实拖后腿,反倒是阻了你。”
他竖起一根小手指点了点自己。
示意张夫人说的阻碍就有琏一爷一枚呀!
贾珠一巴掌将贾琏的手指给拍了下来,“说这些胡话作甚?还不快点滚出去玩,再呆在这屋内,我就罚抄写了。”
贾琏立刻像是坐不住那样蹿了出去。
看着贾琏快活加入宝玉他们的背影,贾珠这才捏了捏眉心,微凉的手指让他凝神了片刻,到底还是叹了口气。
郎秋小步小步地挪到他的身后,悄声说道:“大爷,隔壁府上的珍大爷,直到清晨才回府。回来的时候,府上还带着一位姑娘。”
贾珠挑眉,“直接带回去了?”
郎秋颔首:“是的,直接带回来了。说是花了赎金要安置在府上,叫府里准备。”
贾珠抿唇,“昨日,我们去的酒席上,酒里面都下了东西。”他淡淡地说道,“还得是一位姑娘提醒了我,方才叫我及时出来。”
郎秋的脸色骤变。
“可,大爷昨儿去的不是天香楼吗?”
贾珠的眉间门有些倦怠,“是啊,不是天香楼嘛……你待会去查查看,昨日跟着珍大哥回来的,到底是哪个姑娘。再去查一查天香楼。”
“是。”
郎秋记住,却又担忧地说道:“那昨夜大爷一直频频醒来,便是……”
贾珠将帕子丢在他的脸上,恼羞成怒地说道:“还问?!”
郎秋将刚才的话在自己的脑子里转了一下,立刻明白过来贾珠现在的羞恼是为了什么,连忙笑着说道:“小的不问,小的不问,是小的多嘴,嘿嘿……”他忍不住笑,在笑声偷溜出来的时候,立刻捂住了自己的嘴跳远了。
贾珠斜睨他一眼,到底是懒得追。
他倚靠在椅背上,有些沉默。
昨夜的事情,贾珠一直克制自己不要去想。
可这人的思绪若是这么简单,能想什么,不想什么,就不会叫人这么麻烦了。
他总是不由自主地想起梦里的一双眼睛。
滚烫如火。
贾珠只要一想到这与太子有关,就忍不住烧得慌。
他不知这到底是真的,还是自己梦里罪恶的想法,可不论是哪个,都折磨得昨夜的贾珠再也睡不着,枯坐到天明。
贾珠百思不得其解,他为何会梦到太子殿下,还是那样的场景,而自己又为什么会对太子……
他喜欢允礽?
贾珠晕乎乎地想。
“啊!”
他的肩膀猝不及防地被人拍了一下,贾珠猛叫了一声。
“阿珠怎么了?”
一道本存在于梦里,存在于思绪里的声音黏糊糊地从贾珠的身后流淌过来,带着好奇之色,“怎是这般反应?”
贾珠简直头皮发麻,毛骨悚然。
他没想到说曹操曹操到,允礽居然就这么出现在他的面前。
贾珠干巴巴地说道:“殿下,你怎么又偷偷出宫了?”
一身明黄色服饰的太子殿下大摇大摆地从窗外跳进来,拍了贾珠的肩膀,又坐在他的身边,一路上根本不在乎他的高调到底吸引了多少人的注意。他舒展着腰身,然后将自己的脑袋整个都压在了贾珠的肩头,“我想阿珠,所以来见阿珠。”
而后,太子不满地噘嘴,“我可没有偷跑。”
是当着康煦帝的面大摇大摆地离开的。
贾珠耳根微红,如果是之前,太子说出这样的话,他只会感动于太子会说出这样的话,不会有其他任何的感受。可眼下他却是紧张得手脚僵硬,连说话都带着一点艰涩,“……我,我也想念殿下。”
一句普普通通的话,贾珠几乎是把舌头都扯直了,才能挤出来。
允礽似乎是觉得有点奇怪,脑袋挪了一下,还是懒得,又安然地躺了回去,漫不经心地说道:“阿珠怎么听起来怪怪的?”
“因为昨夜没睡好。”
这一句,贾珠倒是能正常点说出来。
“巧了,我昨夜也没睡好。”
太子哼哼着说道,“睡得我可头疼。”
贾珠不由自主地抬手给太子按着额角,“难道又是做噩梦了?”
“不是噩梦。”允礽倒是摇头,“是美梦。”
贾珠奇怪,“是美梦,为何会觉得头疼?”
允礽笑起来,“美梦也未必能够成真,且这美梦,或许又与真实相反,醒来后,就更加叫自己为难。”
“与现实相反?”
贾珠下意识喃喃。
允礽随意地说道:“是啊,比如我在梦里梦到一个完全不喜欢我的人喜欢上了我,那岂非是梦里为了我方才缔造出来的虚假?”他的声音不紧不慢,没有任何的躁意,“那梦里那个人再爱我又怎样?虚假的东西,难道要沉溺其中吗?”
假的……
梦的东西,都是假的?
贾珠不由得回忆起太子的眼。
他记得最深刻的,其实便是梦里那一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