旭日东升,阮茵茵坐在方胜纹红酸枝妆台前,对镜上妆。
螺甸中盛着尚好的珍珠妆粉,轻扫在脸上,质地均匀,提升气色。
斜后方的婉翠为她绾起漂亮的凌云髻,斜插一支橘果发簪,笑着问道:“姑娘不再抹些胭脂吗?”
“省了吧,麻烦。”阮茵茵托腮盯着镜子里,有很多次,都快认不出自己了。
去年岁晏时,还梳着双丫髻到处做短工的她,摇身一变,成了三大营总督府中的贵客,穿着绫罗绸缎,吃着佳肴美味,总有种不真实感。
今儿是朝廷休沐的日子,贺斐之昨晚在府中歇下,便没有回总督衙署。
阮茵茵早早起身上妆,就是想要容光焕发地面对他。
用过早膳和汤药,她跟人打听后,提裙跑到种满攀援小灌木的花苑长廊中,果见贺斐之坐在廊下独自对弈。
百鸟噪朝阳,天边晕开点点瓅光,射在男子俊美的脸上,别样疏隽。
阮茵茵跑过去抱住他的手臂,被他一根根掰开手指,按坐在棋桌对面,为她倒了一杯茶,“还发热吗?”
“卯时就退热了。”阮茵茵笑着回答,目光落在他执壶的手上。
男子有双修长的手,指甲修剪得干净整齐,骨节寸寸匀称分明,看似养尊处优,实则掌心和指腹上布满老茧,是多年握刀磨出的痕迹。
用白子吃掉一片黑子后,贺斐之抬眸,对上阮茵茵的杏眼,“那也记得再喝几副药。”
阮茵茵翘唇,视线落在他的玉石鞶带上,发觉他又系上了初遇那日佩戴在腰间的刻字玉佩。
那上面刻着一个“音”字......
玉佩有裂纹,是她在小镇上时不小心给碰到地上摔裂的。
看到玉佩,阮茵茵不自觉又想起他坠入崖底被她救下的场景,血淋淋的几近晕厥,“刺杀你的那些人,可捉拿到了?”
说来也怪,当初贺斐之失踪,震惊朝野,都护府、刑部、大理寺本该着力调查,可案子发生距今已过去数月,非但没有进展,贺斐之本人也是绝口不提,令阮茵茵极为困惑。
贺斐之挽袖将棋子一颗颗收回棋篓,语气无波:“主谋已逝,计较不得。”
没想到他会回答这个问题,更没想到主谋已逝,阮茵茵诧异地眨眨眼,“你早就猜到是何人所为?”
以贺斐之的性子,断不会不了了之的,除非那主谋动不得。
何人是三大营总督动不得的?
阮茵茵若有所思地凝着男子平静的面庞,忽然拧起柳眉,联系自己这些年做短工时吃的哑巴亏,很快猜到一个人。
下令刺杀贺斐之的人很可能是先帝。
就像,店里的掌柜克扣她的薪水,她也无处诉苦一般。
手握重兵、功高盖主,必受帝王忌惮,难怪先帝会在临终前,提拔姓季的宦官为总指挥使,其目的应是用都护府来牵制三大营的壮大。
发觉小丫头表情凝重,贺斐之稍抬眉宇,“你猜到了?”
阮茵茵瞧瞧四周,附身靠近他耳畔,掩口道:“是先帝吧。”
贺斐之瞳孔骤缩,突然撑开虎口托起她的下巴,面庞蓄着前所未有的严厉,“有些话,要烂在肚子里,守口如瓶方保平安。”
男人没用多大力,可扣在女子脸颊上的指腹陷入她的软肉,掐红了娇嫩的肌肤。
阮茵茵惊呼一声,显然被吓到了。
贺斐之适时收手,闭眼敛起情绪,断没有想到这丫头的判断力如此敏锐,显然是自己低估了一个孩子的成长。
“疼了?”
阮茵茵揉揉脸,有点委屈,她说出口时已经很小心翼翼了。
“我只是没把你当外人,才讲出来的。”
“那你记住,不要相信任何人。”
阮茵茵一口气憋在胸口,奶凶奶凶地哼了一声,盘腿坐在藤椅上生闷气,仿佛又回到小镇上那个坐没坐相的野丫头。
精致的脸蛋略施粉黛,此刻酝着脾气,唇微微嘟起,娇憨娇憨的,气势不太足,但看得出,是真的生气了。
贺斐之也知自己过分了,可哄人的话是断不会说出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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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让阮茵茵用功读书,贺斐之很早之前便让赵管家将空置的二进院西厢房布置为阮茵茵的书房,后半晌夫子过来时,阮茵茵在书房里已经描了一摞字帖。
可令她没想到的是,今日夫子带来了一位旁听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