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金芒,榕榕从宁府的灶房走出来,掐腰盯着站在椅子上挂纱灯的阮茵茵,“我可跟你说,咱们势单力薄的,住在这么大的院子里,还要养四个护院一个婆子,可不能坐吃山空。”
踮脚挂好灯笼,阮茵茵跳下椅子,杏眼含笑,“按着冯阁老所给的清单,我清点了府中的古董和钱两,够我们暂时的开销了,但的确不能一直吃老本,得想赚钱的路子。”
“我会酿酒。”榕榕自嘲地笑了,“其他都生疏了。”
阮茵茵走上前,勾住她肩膀摇了摇,给予鼓励,“我也会酿酒,这不赶巧了。”
“你会酿酒?”
“我以前在小镇上做短工,学过这些手艺,赶明儿试试酿制杏花酒。”
榕榕望着妹妹忙碌的身影,忽然能够想象,在那些形单影只的日子里,一个年纪尚小的孩子是如何生存下来的,她做过的短工、吃过的苦、受过的委屈,不会比自己少。
“行啊,还是个小江湖。”
阮茵茵拎起长嘴壶走向墙角的辛夷树,莞尔一笑,别说,她还真是个小江湖,在过往的繁忙中,将各门手艺都揽入了囊中。
就这样,姐妹二人在府中住了下来,两人的身份也渐渐被传开,惹来世家门阀的热议,毕竟,当年的工部尚书宁坤可是万里挑一的大才子,才高八斗,绝代风华。
**
春夏交替,树密虫鸣,街市上随处可见应季的瓜果。
赶了个早市,榕榕捧着西瓜回来,菜刀一劈,将西瓜切成几瓣,招呼着护院和婆子过来享用。
初夏的西瓜不够清甜,切开时也不会直接裂开,好在水灵灵的,吃起来很解渴。
阮茵茵扯过一把长椅坐在院子里,跟大家伙探讨起庭院中要栽植的花草,“天儿一热,院子里多些绿荫才舒服。”
榕榕边吃西瓜边吐籽,“院子里这棵老树够顽强的,五年多无人问津,愣是长成了参天大树。”
婆子问道:“姑娘想种哪些花卉,我回头去寻摸一圈?”
榕榕开始各个角落的布置,身上那股阴郁之气也在对盛夏的憧憬中渐渐淡化。
阮茵茵坐在一旁盯着滔滔不绝的长姐,会心一笑,继续吃起西瓜。
在自己府上,一切都很随意,不用去看别人的脸色,这种踏实感在九岁之后,再没体验过。
规划好了庭院的绿植布局,阮茵茵步行去往大理寺衙门,准备着手调查殊兴二十六年的案子。因着恢复了身份,又与秦砚打过招呼,即便与贺斐之脱离了关系,也顺利通过了大理寺守卫的关卡。
与贺斐之一样,秦砚也是整日忙得不可开交,见阮茵茵叩门走进公廨,只抬眼看了一下,便吩咐下属带阮茵茵去查看沈骋一案的卷宗。
长长的暗道落针可闻,阮茵茵跟在提灯的韩绮身后,目光无意中落在对方缠着革带的腰上。
男子的腰也能细如柳啊。
倏然,前头的韩绮开了口:“茵茵姑娘当心些,别触发了地面和墙壁的机关。”
“有机关?那上次擅闯库房的人还真是挺有本事。”
“人外有人。”
走到库房门前,韩绮一边拿钥匙开锁,一边问道:“秦少卿可不会轻易让人查看沈骋一案的卷宗,姑娘是沈骋什么人啊?”
宁氏后人的身份已经在街坊传开,韩绮必然已经听说,没必要逢人解释一遍,阮茵茵笑道:“韩大人该知道的。”
“姑娘还真是直接。”
韩绮朗笑一声,拉开铁门,带着阮茵茵拐进一排排的木架之中,轻车熟路地找到了那桩案子的几摞卷宗,抱在怀里后,引着阮茵茵向外走。
来到自己的公廨,韩绮让人搬来一副座椅,将卷宗一股脑放在上面,“案子复杂,线索凌乱,看起来费些工夫,姑娘很可能要像我们一样,每日上下值了。”
“我也没别的事。”
阮茵茵急于了解情况,不愿浪费机会,很快沉浸在了文字中。
韩绮为她端上鲜果和茶饮,就去忙自己的事了。
鲜果是剥了皮的荔枝和桂圆,茶饮是白茶石榴汁,阮茵茵不自觉地瞥了一眼伏案的韩绮,发觉此人在饮食上很精致讲究。
下值时分,大理寺内却依然灯火通明,每个人都在默默忙碌着。
充实、紧张、细致、威严,是阮茵茵对这个衙门的初印象。
亥时三刻,大忙人秦砚出现在公廨前,懒若无骨地倚在门边,单脚点地,叩了叩门,“天色晚了,我送你回去吧。”
阮茵茵不想给他们添麻烦,做好记号,将卷宗规整好,放到韩绮面前,“劳烦韩大人送回去,明儿我再继续。”
“好说。”韩绮也跟着站起身,看向秦砚,“下官与阮姑娘顺路,不如由下官送阮姑娘回去吧。”
秦砚还有没批完的笺札,也不想再折腾个来回,于是点点头,可刚一转身就折返了回来,“顺路?”
若是没记错,韩绮的宅子离贺府、宁府都不近,哪里顺路了?
韩绮适时地拍了个马屁,“这不是为秦少卿节省精力嘛!再说,下官孤家寡人的,也不用应酬,送送人全当兜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