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傍晚,盛远来到贺斐之面前,“大都督,沈姑娘想要些尚好的胭脂水粉,还有什么白玉膏、螺子黛......啊桃花钿。”
他挠挠头,实在记不住姑娘家喜欢的东西。
贺斐之正在给兵部书写抽调人员的名册,闻言不甚在意,“她现在是自由身,可以自己去购置,你也不必照应她了,留下银两和扈从便可。”
“好的。”盛远答得轻快,有种卸了担子的感觉。
当晚,他赶回城南客栈,将贺斐之的话一字不差地阐述了一遍,眼看着沈余音变了脸色。
“我现在是自由身?敢问朝廷答应了吗?”
皇室并未答应贺斐之用丹书铁券置换她的自由,不过是暂缓她重回教坊司的时长罢了。
“这你就不用担心了,既然大都督放了话,就有十足的把握保你不再受到控制。”
这显然不是沈余音想得到的,她近些日子变着法的为难盛远,挑三拣四,无非是为了博得见到贺斐之的机会,但至于为何要见他,又是说不清、道不楚了,只觉得见到他,自己才有情绪,不是个面无表情的行尸走肉,即便那些情绪都是负面的、惹人嫌的。
但至少,她的心是跳的,血液是沸腾的,言辞是激烈的。
“我要见贺斐之。”
“大都督还在忙。”
“我说,我要见他!”
盛远自认是个脾气很好的人,都受不了沈余音的反复无常。他掐着腰在屋里踱步,心想再忍忍,只要能为大都督分忧解劳,他承受得多一些也无碍,“我去给你买胭脂水粉吧。你还想要什么,一并说了,我都会买回来。”
谁知,沈余音止不住地冷笑,“谁稀罕那些,沈氏乃钟鸣鼎食之家,我自幼见过的好东西数不胜数,谁稀罕你买的!我要见贺斐之,立即!”
“见不了,我说过,大都督在忙,哪有精力来承受你的小姐脾气。”
“小姐脾气?你好会说啊。”
专挑人的痛处。
盛远自知言重了,软了语气,“大都督真的来不了,你换个要求。”
“来不了是么,”沈余音一咬牙,在盛远还未反应过来的空隙,推开轩榥,作势要往下跳。
盛远一拍桌子,几个健步冲过去,将人拦了下来,“你疯了?”
“我就是疯了,疯了!”
半个时辰后,贺斐之漠着脸推开门,瞥了一眼被木板钉住的轩榥,再看向倒在床上的女子,敛气问道:“找我何事?”
沈余音坐起身,发丝凌乱,目光飘忽,比宿醉的人还不愿醒来,“你实话告诉我,为何用丹书铁券换我自由?”
隔着几步之遥,贺斐之停下脚步,“你想我怎么回答?为了赎罪,还是做戏给人看?我说什么你会信?”
眼前的女子处于无法沟通的状态,强行沟通已变得没有意义。
沈余音仰头笑起来,嗓音沙哑,像在自我催眠的孤僻者,痛苦压抑却找不到宣泄口。而她此刻的痛苦来源于理智和仇恨的碰撞,一面希望贺斐之是真心救她出水火,一面又无法原谅诚国公给家族带来的灭顶之灾。
自从被带出长公主府,她每日被理智和仇恨煎熬着,真的想要一了百了,可即便没有盛远拉着,她也不会跳下去,一来没有勇气,二来还怀有丝丝的希望,希望有朝一日能够翻案,希望诚国公府付出代价。
“但我还是想听你亲口说。”
贺斐之平静道:“沈将军该留有后人。”
多滴水不漏的回答啊,听不出私心,甚至听不出对后人的一丝丝情感。
“仅此?”
灯火烛光中,女子眼眶溢出薄泪,不知是不甘还是怎样。
这一刻,她清清楚楚感受到了物是人非,贺斐之没有刻意回避,亦没有刻意排斥,对她,真的没有多余的情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