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院茶室。
铜鎏金錾花嵌黑玉竹节香炉里萦绕些许烟雾,淡淡的沉香充盈着整个茶室。
但莫老眉心却蹙了蹙,沉香中夹杂着几分药味,他问询道:“属下不在府里这几日,王爷可是身体不适?”
宋溪亭翻了一页桌上的书:“无妨,只是喝了几副治胃养胃的汤药。”
宋溪亭不能吃辣,闻着辣味就胃疼,也是因为早些年留下的胃疾,莫老医术精湛,前几年就想治他这病,宋溪亭却忙于政务,无甚在意,只道他本就不喜欢吃辣,这病不用治。
宋溪亭认定的事,从未改过。
莫老惊诧着宋溪亭突然转性,耳边宋溪亭话音继续。
“方子用的是你先前留下的。”
莫老半放下心,虽不明原因,但至少身体转好总归是件好事,宋溪亭不信任别人,但对莫老却很是信任,上回的手伤也是莫老处理的。
莫老垂眸看了眼宋溪亭拆了包扎的手背,伤口已愈合,但疤痕却不是那么快消退的。
他来时的路上已然听府里下人说,那只叫“山墨”的猫,不仅没死,反而被自家王爷看得跟“眼珠子”一样重要。
莫老了解内情,他皱了皱眉,开口道。
“王爷既已留了山墨的性命,想来山墨该是对王爷有所帮助。”
“恩。”宋溪亭再次翻了一页书页。
莫老心知,宋溪亭并不打算告诉他那只猫对他有何用。
即便外人看来,宋溪亭对他很信任,但莫老心底清楚,只是因为莫老身上有被喂了宋溪亭血的同身蛊的原因。
以血饲养同身蛊,蛊虫便会认其为主人,但凡吃下同身蛊的人,血液主人若死亡,他也会跟着死亡,这是他们这一族人表示至高忠诚的方法。
但即便是这样,宋溪亭也从未真正信任过他。
莫老垂下眼睑,他并不追求宋溪亭的信任,就像他心中真正的主子也只有曾经的那一位。
莫老收敛心神,双手交叠于身前,继续道。
“那属下有什么能为王爷分忧的吗?”
宋溪亭目光停留在书页上,不曾有所移动:“确有一事。”
莫老:“王爷您说?”
宋溪亭忽然举起手里正在看的书册,问道:“莫老看过《飞花传》吗?”
莫老有些讶异:“未曾看过,但有所耳闻,是上京城里时下流行的话本。”
莫老讶异的是宋溪亭以往从不看这些闲书,为何今日会看,还专门提及。
宋溪亭:“《飞花传》里讲,男主考科举争功名做官,而女主是他的贤内助,在背后帮扶他,打理家中大小事务,两人携手成长,共同面对风雨的故事。”
莫老:“似确实是这么个故事。”
宋溪亭又翻了一页书页:“莫老觉得这书里的世界,书里的人物,是真实存在的吗?”
莫老顿了顿:“正常自是不可能,但世间玄乎奇异,上古流传下来的玄异传说,也曾提有画中仙一事,书画本是一家,书中世界真实存在也不是没有可能。”
莫老自幼与神奇的蛊虫为伴,他比常人更易接受这些玄异之事。
宋溪亭语调微扬:“哦?若是这般说法,这写书人不就是成了书里的天道?安排着所有人的命数。”
“男主女主的命数是,所谓反派的命数亦是。”
宋溪亭指尖停留在《飞花传》里反派的名字上。
“反派身为权臣,本应只手遮天,但却同清流的男主政见不合,对立抗争,同男主于朝堂上斗智斗勇,最终男主一派得胜,反派则自缢而亡。”
“也就是说反派的结局也好,过往的身世也好,一生的遭遇也好,都是由这个写书人主导的不是?”
宋溪亭的声音很平静,辨不清喜怒,袅袅白烟朦胧着他的双眼。
莫老:“道理确实是这么个道理。”
宋溪亭唇微抿,同莫老轻轻挥了挥手,莫老乖觉退下,茶室里只余宋溪亭一个人。
他目光落在手里的《飞花传》里,似无意识地喃喃。
“若是命运真由他人书写,过往这所有的一切又算得上什么?”
宋溪亭眸光忽地一沉,手不自觉握紧书册,精巧别致的书册不过片刻就于他掌中变形,指尖深深陷入掌肉,仿佛不知疼痛。
就在这时,他脑海里忽然响起一道女声。
哇喔!大反派的前院好大好气派哦!
宋溪亭出去的时候,梅雪嫣同还未走的莫老正在大眼瞪猫眼。
诶,这就是书里说总跟着宋溪亭那个阴沉小老头吗?看着果然很阴沉啊,怕怕。
欸,宋溪亭!
梅雪嫣发现了宋溪亭,小胖腿快速一瞪,呲溜呲溜就跑到宋溪亭身后,小猫爪抓住宋溪亭的衣摆,身子躲着,小脑袋却悄悄冒了出来,看着怕生又露怯。
周遭最近这几日同梅雪嫣混熟的下人丫鬟们一个个可怜心疼的紧,看向莫老的眼神偷偷藏着几分不满。
干嘛吓我们小猫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