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姜老爷书房的烛火一直亮到了深夜,书房内,姜老爷焦急地来回踱步,胖胖的影子在烛光下,被拉长了,看起来消瘦不已。
在他身后,站着挺拔俊逸的绿袍青年,青年垂着眸,看着地上那道来回踱步的影子,出了神,直到影子忽然停在了他的面前。
“逃吧。”
身前传来了姜老爷晦涩的声音。
红缘抬眸,对上了姜老爷艰难犹豫的胖脸,只听对方咬咬牙继续道:“女婿啊,你们逃吧,你带着小舒先去河北老家避一避吧。”
姜老爷祖辈是河北人,后来父亲那辈来了扬州城,娶了本地的姑娘,因为河北老家已经没了直系亲戚,便就此在扬州城生根了,后来发达了,还专门回过河北老家修祖坟,祖宅,也算是有个根。
此时,经过白天一事,姜老爷思来想去,总觉参加花神祭得不是什么好事,便想到了这个主意。
“你带着小舒连夜走水路,去河北老家,明日我就和杨大人说小舒生了病去外乡寻医去了,只是这样一来,就要委屈女婿你了。”
姜老爷有些愧疚,因为女婿眼看就要参加科举了,若是此次带着女儿去了河北老家,恐怕这次科举就要错过了。
可是若是不去,姜老爷又实在寝食难安,总觉得要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
姜老爷说着说着,越发觉得自己这个决定自私,可是,他冷眼瞧着这个女婿,知道其是个负责任的好人,虽然这一个月来有些不着调,但是总的来说已经很过得去了。
女儿这个容貌,让他交给别人也实在不放心,若不是姜老爷还要留下来周旋,自己就带着女儿走了。
说到最后,姜老爷叹了口气——
“你若是不愿意,我也不怪你,这毕竟是你的人生大事。”
“若是你愿意我会安排管家护送你们两个,河北老家的宅子一直有人收拾,到时候你们小夫妻俩先住两年,争取生个孩子,等两年后风头过去了,到时你正好赶上下一次秋闱。”
姜老爷苦口婆心地劝说着,他也不是非要逼着女婿断绝科举,只是希望他能护着小女儿两年,承担起丈夫的责任来。
可终归,这是自私的行为,说到最后,姜老爷声音也弱了下来,紧张地看着青年。
此时红缘在想着什么呢?
他想,他应该立刻拒绝的不是吗?
这本就是计划的一环,在他发现了姜望舒惊人的容貌后,便意识到之前的计划没用了,于是红缘改了计划。
如今慕流云已经按照计划改好,成为了世俗意义上的好丈夫,好父亲,只要这边路沉星按照计划成为负心汉,这场赌局他便赢了。
凡人对于负心汉的认知无非就是,风流成性,不爱妻儿,以及,卖妻求荣。
前面几条这几日,他已经渐渐铺垫,但是不知为什么效果不太好,他反思了一下,发现原因竟然是因为路沉星以前的好相公形象太深入人心了,再加上他在书院人缘不错,以至于现在想变坏,以前的朋友也不敢真带他去花天酒地,吃喝嫖赌,只不痛不痒地溜达几圈就回去了。
可是若是让他现在不管不顾直接变坏,和以前差别太大实在令人起疑。
哪怕说他被外面女人迷住了,这理由但凡见过姜望舒的容貌的人,都不会相信。
所以直接变坏不可取,那么只有最后一条了,卖妻求荣。
一个往日表现再好的男人,在面对极致的权势诱惑时,也很有可能做出道德沦丧之举,更何况他现在假扮的这名男子,本身就是一心科举,渴望做官呢?
如果此时,一个人告诉他,只要献出他的妻子,就可以成为人上人,荣华富贵,想必世间九成的男子都无法抗拒吧。
这便是红缘的全盘计划,接下来只要按照计划,让姜望舒去跳舞,以她的容貌必然会被看中,自己再做出卖妻求荣的模样,这场赌局他便赢了。
心里想的很好,此时,他也该直接拒绝姜老爷的请求,只是,不知为何,话已经到了嘴边,红缘却迟迟说不出口。
他的眼前频频闪过少女的笑颜,闪过她如小猫般依赖自己时的模样,闪过她甜蜜地唤着相公的样子,红缘心口仿佛堵了一块石头,沉重地张不开嘴。
“女婿,你……是怎么想的,你若是不愿意,我也不怪你。”
“我……”
正在红缘迟疑之时,突然,门外传来了管家惊慌的声音——
“老爷不好了,老爷不好了——”
“你老爷我好的很!”
“不,不是,是,是,老爷,您快跟着我出来看看吧!”
管家气喘吁吁,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话,拉着姜老爷就往外去,这一打岔,姜老爷也顾不得询问红缘意愿了,红缘心下松了口气,也跟着走了出去。
几人刚刚来到大门不远去,就瞧见院墙之外闪烁着一片火光,门口传来了杨师爷的笑声——
“哈哈哈,姜老弟这么晚了还没休息啊。”
在杨师爷身后跟着一队乌压压的官差,那成片的火光便是官差们手里的火把。
见此情景姜老爷瞪大了眼睛,声音颤抖道:“杨,杨大人,您这是何意?”
“何意?不不不,姜老弟千万别误会啊,鄙人这是担心啊,白日一见令媛,回去告知了我们大人,大人一听,那叫一个担忧啊,十分关心令媛的安危,毕竟,如今姜二小姐可是代表了咱们整个扬州城的颜面,若是有那起子小人,起了不该起的心思,伤害了姜二小姐该如何?知府大人可是十分关心姜老弟你们一家的安危,于是连夜派遣了五十个官兵,日夜保卫姜府,保证不会让一只蚊子飞入姜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