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炎骄阳高悬于空,一阵轻风无力的从脸庞拂过,带不走一丝燥热。
空荡荡的天空,不见一只略过的飞鸟。
一条水泥路在艳艳阳光下被照都明晃晃的,看一眼都要让人头晕目眩。
“喂,来人了!”
通州城门守卫揉了揉干涩的眼睛,推了推同僚。
“这个时候热的跟才揭了盖儿的蒸笼似的,哪里会有人……嘶!”
守卫不由倒吸一口凉气,只见一支浩浩荡荡的车队款款而来,宝马雕车,清香满路,嵌着宝石的窗框半开着,却无人敢升起探究之心。
无他,这支车队之后,一支整齐的侍卫队紧紧跟随,其装备精良,军容整肃,每胤礽的手都时时刻刻的搭在武器上,一双眼睛带着不易察觉的杀气。
这是一支铁血之军。
“咕嘟——”
守卫下意识的咽了咽口水,抿了抿干裂的唇,上前颤声拦住:
“来,来者何人?”
“放肆,我们主子……”
“何柱儿!”
胤礽及时的叫住何柱儿,将自己的玉牌隔着帘子递出去,守卫不敢多看,只是在看到那身份玉牌之上描金飞舞的金龙后,整个人直接僵在了当场。
马车辘辘走远,同僚这才在那守卫呆愣的眼睛前晃了晃:
“傻了?发什么呆?”
守卫不禁喃喃道:
“方才,我好似见到了一位不该出现在这里的贵人。”
再问,那守卫竟是三缄其口来,他虽然不知道那位贵人为何出现在通州,但是他清楚明白的知道,言多必失,尤其是……关乎贵人!
胤礽本来不想进城,奈何工部尚书给的地图上显示水泥路正好在江南省的通州境内截止,是以胤礽便趁着路还好走进来补给一番。
此时,南通主城的各个主道上都被水泥路铺就,三五个挤作一堆的百姓正在沿街售卖。
胤礽挑起一角帘子,打量了一番,微微一笑:
“看来通州百姓的生活很是富裕。”
何柱儿也跟着看了看,只觉得和京城比起来还差上一些:
“主子这话又从何说起?”
胤礽努了努嘴:
“你且仔细看看,此地百姓纵使天气燥热,也是衣冠齐整,温饱方知礼。
另外,这一路行去,百姓皆身着蓝衣,此乃通州传统的蓝印花布。《蚕妇》诗云:遍身绮罗者,不是养蚕人。可通州百姓却人人穿着他们自制的蓝印花布,其生活质量可见一斑。”
何柱儿与何梁儿都是顶顶聪明的,这会儿胤礽方一点,何柱儿就明白了:
“原来如此!主子当真是观察入微!”
马车在驿站前停了下来,驿站主事着急忙慌的冲了出来,看到马车上那描金精雕的金龙,腿一软直接跪了下去:
“小人不知贵人来此,有失远迎,还请贵人恕罪!”
那金龙纹样,最少也是个亲王!
“不知者不罪,主事免礼。”
一声清脆的少年音想起,如同一阵凉爽的清风,驿站主事下意识抬头去看。
只见一少年探身而出,足下是一双不显山不露水的千层底布鞋,唯有上面那带着暗纹的布料象征着它的不凡。
少年轻巧的跳下马车,腰间挎着一个形状奇怪的皮质套子,面白如玉,眉心一点红,唇角噙着淡笑,端的是金童玉子,仪态不凡。
何柱儿立刻厉了声色:
“大胆!主子容貌岂是尔等可以窥探?!”
“好了,何柱儿,别吓唬主事了。该喂马喂马,该休息休息罢。”
胤礽直接走了进去,这座驿站坐落于繁华的通州主城,倒是颇为清幽雅致,精致玲珑的小院外一丛碧竹格外翠绿,一看就是被人仔细打理过的。
少年太子一身丁香色福纹长袍,外罩七宝纹马褂,腰背挺直,方一抬脚,腰间环佩叮当作响,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
那是顶顶好的玉石相击,才会发出的声音。
驿站主事分神想了一刻,随后愈发小心谨慎伺候。
“看来,主事也是位爱竹之人?”
胤礽满意的打量着被打扫的干干净净的小院,随口问着,主事忙恭敬道:
“回贵人的话,竹者,中空外直,万古长青,是为虚怀,是为恒久,应是无人不喜。”
“苏明允曾言:甚者或诘其平生所嗜好,以想见其为人,1孤以为,以嗜竹亦可见主事之为人。”
孤!
主事心里狠狠跳了一下,随后在心里合了一下当朝太子爷的年岁,脸色倏然一变:
“小人叩见太子爷,太子爷千岁千岁千千岁!”
胤礽抬手虚扶一下,温声道:
“孤不过是与主事闲聊两句,主事这一大礼,倒是让孤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主事闻言不由一僵,尴尬的搓了搓手,胤礽见此不由笑了笑,解围道:
“还是说回方才的话题吧,孤方才一路行来,只见得城内哪怕是乞儿都有一身完整的衣裳,想来是通州知州抚民有方,百姓安居乐业。”
主事跟在胤礽身后,巧妙回答道:
“知州大人一向奉行老庄之说,不过咱们通州有田有人有手艺,总是不会饿肚子。
不过,一年前有行商之人经过当地,留下一张新式纺织机之图后,通州的布匹方可称一句云屯雾集,车载斗量!”
主事说起那样的盛况时,眼中仿佛带着光:
“自那以后,通州人人都有衣,不受冻,不畏寒!再加上水泥路建成后,咱们的蓝印花布也能送往各地,寻常百姓家里也有了余银,日子别提多美了!
要是啊,小人知道是什么人制作出来那样厉害的纺织机,一定日日把他供在案前!”
说话间,胤礽已经走进了正堂,迎面就看到一架木雕的新式纺织机前,香炉里的三根香线青烟袅袅。
好家伙!
这主事他真供啊!
何柱儿早在主事说起新式纺织机的时候就高高的挑起眉梢,脸上的骄傲,自得,仿佛那新式纺织机是他制出来的一样!
“那新式纺织机,自然是我们主子……”
胤礽直接回身捂住了何柱儿的嘴,冲着主事笑了笑:
“下人莽撞,见谅!”
虽然不知为何新式纺织机只是被一个行商之人莽撞的传了过来,没有署自己的名——毕竟现在这个通讯不发达的时代,这种情况很正常。
但是,胤礽还是觉得庆幸。
他是活的!活生生的!
要是被人供在家里像什么样子?
他们只要在心里念着他的好,给他创造信仰值那就够了!
胤礽随后邀请主事来和自己说话,两人从诗词歌赋,谈到了民生民情,谈到了纺织机,水泥路等等。
这一说就是一上午,主事就水泥路一事,对胤礽大夸特夸:
“不是工部的老爷们在小人这里歇脚的时候说起,小人还真不知道是太子爷您竟作出如此,如此便利的水泥路!
嘿,您是不知道,两月前,前头巷子里的一个妇人产子,整整三日都未曾生下,偏偏那两日下的连阴雨,若是平时去请城另一边的梅一手,怕是都要请不来人哦!
梅一手年轻时受过罪,逢阴雨天就会浑身疼,不少大户人家若是女眷梅雨天生子,都要请都要把人提前养在家里里,否则往常那么颠簸,梅一手也受不得。
可是那次马车那叫一个平稳飞快,梅一手没事,那妇人也平安生下一对儿龙凤胎,大家伙都说这路修的好!”
胤礽含笑听着,那副认真的模样,看上去不像是一国太子,而是一个乖巧的后辈。
那双水杏眼中的光泽,温润柔和,眉心的红点愈发生动,主事看的不由一愣,竟是忍不住又拜了一拜。
“太子爷宝相庄严,竟是比那寺里的佛陀还令人亲近。”
胤礽:“……”
大可不必如此!
他真的只想简简单单做个人!
等送走了主事,胤礽躺在被浆洗暴晒后的细棉布被褥上,只觉得柔软到了骨子里。
“通州,倒是不错。”
不得不说,在听到主事说起自己的举动对于通州产生的变化时,胤礽心中是无比骄傲与自豪的。
一夜好眠过后,第二日胤礽便准备继续赶路,却不想刚出门就看到各个街道上挂满了灯笼,整个城中香火缭绕,还有不少铺子在摆放着满满当当的贡品瓜果。
水泥路的两旁也已经开始摆放起黄白纸张,元宝,彩衣,各色冥器等,路上行人络绎不绝,热闹而繁华。
“这是……”
胤礽甫一出言,主事便解释道:
“再过不久,便是中元了,知州大人特让人布置灯具一类,香火,贡品乃是百姓自发摆放。
往年虽也有,但都不如今年盛大,想来是去岁一年光阴,大家伙的荷包也鼓了,对地下的亲人们自然更加大方了。太子爷若是多留几日,待到中元那日,城中必定盛况空前。”
“罢了,不留了。”
通州满目繁华,静候中元。
可是,福建与琉球之战却不会因为中元而停啊。
“出发。”
胤礽一声令下,那浩浩荡荡的车队缓缓动了起来。
等行到高处,胤礽回望过去,便见那红红白白的灯笼几乎挂满的整个城池,袅袅烟雾朦朦胧胧的笼着,状似云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