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公差来了”实打实帮了姜锦大忙。
小巷中,她气喘吁吁地弯着腰,掌根撑在膝盖上,回首去望巷子口是否还有人追来。
双拳难敌四手,见确无人再赶来,姜锦舒了一口气。
在她身后,绀青布袍的书生正发着愣,他的左手捂在方才被姜锦拽过的袖子上,局促地往下扯了扯。
姜锦抬头,便见顾舟回嗫嚅着开口:“多……多谢姑娘仗义相助。”
姜锦:……
没人告诉她,往前数十年,那个布衣出身,却惹得长安不少贵女青眼的长安县尉顾舟回,是个这样的呆子。
颧骨上甚至还挂着两块被打出来的乌青。
姜锦嘴角微微一抽,忍不住多打量了他两眼。
她和顾舟回见过几次,但交情不深。
毒性是一点一点渗入肺腑的,刚到长安不久的时候,她的身体还没有那么差,身为裴节度的夫人,她不曾落下一场该有她在的场合。
顾舟回是长安县尉,姜锦自然也在宴席上同他打过几次照面。
不过也止于打照面而已。
原也没有什么稀奇,可等她身子渐弱,再撑不起那样的场面后,窝在裴府里不出门,一向与她无甚交集的顾舟回那边反而差人来送过几次补药。
有一回,甚至还从南诏找来个郎中,给她看诊把脉。
姜锦虽不知顾舟回的好意从何而起,但,君子论迹不论心,这辈子看到他在自己面前挨揍,怎么也做不到袖手旁观。
姜锦很快就收回了目光,没再继续打量他。
而顾舟回的眼神却像被黏住了一般,定在了姜锦的身上,他喃喃道:“姑娘小小年纪,身手便如此了得。在下实在、实在是自惭形秽。”
姜锦活动活动手腕,轻笑道:“顾公子想必是读书人,与我一介猎户女比拳脚可没意思,我也不会找人攀比腹中的诗书。”
“姑娘是猎户出身?怪不得身手这么好,”顾舟回叉手一礼,道:“是在下想左了,多谢姑娘点拨。”
他还欲说些什么,忽然就被姜锦伸手拦住了。
她竖起食指,凑在唇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旋即单手握住剑柄,悄悄将剑出鞘了一寸。
不得不说,裴临的剑还是好用的。
脚步声渐次逼近,姜锦反应得很快,还没看清来人是谁,剑便已经横在了他的咽喉前。
被她拦下的也是个书生模样的人,他被闪着寒意的剑刃晃得吓了一跳,缩着脚往后大退几步,惨叫道:“顾兄,救我!”
顾舟回看清了来人是谁,忙上前两步,同姜锦道:“这是在下的同窗程岱,并无恶意。”
姜锦扫他一眼,见他不是方才那伙起事的人之一,便收了剑,她略加思索,问那程岱:“刚刚那一声‘官差来了’,便是你喊的?”
程岱点头,又对顾舟回道:“顾兄,他们人多势众,可不能怪我不仗义。”
姜锦没在听,她摸了摸变凉了的蒸饼,有些惋惜地道:“既已无甚事,那我先走了。顾公子多加小心。”
说罢,她挽起剑转身就走。
顾舟回在原地愣了许久,好一会儿,才推开凑过来嘘寒问暖的程岱,朝着姜锦的背影快步过去,边走边问:“还不知姑娘姓甚名谁,何方人氏——”
他开口得太晚,姜锦已然走远,没能听见。
——
云州人好酒,酒楼的生意好做,来往的商客也不追求什么好菜,要几壶酒,配些下酒菜往桌上就是一坐。
回廊上吹风醒酒的醉鬼很多,显得裴临这样没醉没发疯的人很稀奇。
冷风阵阵,吹得他袍角纷飞,裴临本人却并不在意,他的眼神定在街边喧闹的一隅,神色晦暗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