陋室残帷,夜深人静。一人一狐陡然相见,气氛竟有些尴尬。
柳晓暮噗嗤一声笑出来,凹了半天的高人之姿、瞬间破防:“小道士!那两支曲子不错,若不是还想听,我才懒得现身呢!”
见到柳晓暮的一瞬,杨朝夕心中竟安定了许多。下山至今、倏忽将近半月,若非罗柔师姊遭难身死,且春溪婶婶与他有授艺之恩,自己断然不会如此执着地、要去探寻事情真相。
人力有时而穷,一己之力在面对一个庞大的势力、或者庞大的谋算时,很多时候,都显得过于渺小且苍白。
杨朝夕百感交集:“晓暮姑姑,这几日我一有空便‘以埙为号’,为何你总不理我?”
柳晓暮苦笑道:“那日离开邙山,一直东躲xī • zàng、行无定处,不曾听到你吹埙。”话语中微露歉疚,但很快又笑意深长,“后来嘛……我一直在你左近,见你才离旧爱、又寻新欢,拈花惹草,好不快活!所以……一直不忍打扰,嘻嘻!”
杨朝夕顿时大窘:“你……你窥视我!”
柳晓暮翻了个白眼:“本姑姑游历人族五百多年,什么人间情事不曾见过?我不过是走马观花地看了一些。小道士,那两位忸怩作态、欲说还休的妙龄道姑,其实都对你青眼有加吧?
倒是你,好容易撩开了崔府六小姐的心弦,却瞻前顾后、犹豫不决,辜负了人家以身相许的一番好意。嘿嘿!真替你可惜呢!”
杨朝夕一张脸憋得彤红,半晌才吞吞吐吐道:“我只是……我与她终究门第悬殊、不会有好结果……又怎能做那始乱终弃之事!况且……况且姑姑不是说过,若不修至元神出窍、便不可破了“先天精元”,否则便与大道无缘……”
柳晓暮道功既深,自然能视夜如昼,杨朝夕从窘迫、到羞怒,再到兀自强辩,她都一清二楚地看在眼里。不禁又出言调侃道:“可是你心中,却不这样想啊!若不是心烦意乱,又为何跑去酒肆与胡姬对坐豪饮、借酒浇愁?再说,那陪你行令的天竺舞伎,亦是姿容惊艳之辈。啧!你果真不曾动心么?咯咯咯!”
杨朝夕顿时哑然,柳晓暮虽是旁观,点评起来、却字字诛心。自己初见那天竺舞伎小蛮、便惊为天人,后来更是两度偶遇。便是一尊石人,也不免要动心、生出非分之想吧?
杨朝夕沉默半晌,方才尴尬地转移话题道:“晓暮姑姑,我唤你前来,是有一桩事情想要你帮忙。麟迹观水希子罗柔师姊,半月之前、忽然横死,起因便是…………”
杨朝夕面色郑重,一面回忆,一面将下山以来、关于罗柔身死的所见所闻,细细向柳晓暮讲了一遍。才恳切道,
“现在唯一在逃的,便是那虎妖。当时作恶的仅一道化身,被一个神秘人以铜镜收去;真身却不知躲在何处、更未曾与它交手。但据弘道观观主尉迟渊、乞儿帮帮主龙在田所言,那虎妖灵智颇高、法术厉害,一身修为至少在炼气六阶。”
柳晓暮双眸闪出明媚笑意,却也没再揪着方才话题、不依不饶:“两个道修倒也博学,竟了解妖修的化身之法。你的想法、是不是想让我帮你找到那只虎妖?甚至降服它?”
“晓暮姑姑果然蕙质兰心,一语中的。”杨朝夕眼含希冀地恭维道。
“不可能!第一,我妖族间虽互有攻伐、但只是内斗。若代人族做事,便是群妖共诛的叛徒,要背上‘妖奸’的骂名,以后升天入地、也难立足。第二,即便我肯做‘妖奸’,这虎妖修为应当与我不相伯仲,甚至犹有过之。我都敌不过它,又如何帮你?”柳晓暮笑意未减,干净利落地拒绝。
“那、那么姑姑,向你打听一些关于虎妖的消息,总不算是‘妖奸’吧?虎妖的弱点是什么?若我道门之人欲寻虎妖,有什么术法可用?若找到虎妖、如何降服?”杨朝夕不肯放弃,继续追问道。
“还真是锲而不舍!虎妖极少群聚,并不好找。不过,既然那神秘人收了它化身,他真身必会来洛阳寻仇,所以,等它来找你们便可。至于降服,除非道术远胜于它、否则便是送死。另外,老虎又称‘山君’,在兽族中几近无敌,没有弱点。”柳晓暮冷哼一声,似乎对杨朝夕异想天开的问题、充满不屑。
没有弱点……而且、会来寻仇!杨朝夕开始有些担忧,那夜参与围捕的有道门中人,也有武侯铺的不良卫。若虎妖当真过来寻仇,也不知那个钟九道是不是对手。
“如果没猜错,那个收走虎妖化身的神秘人,你应该认识吧?”柳晓暮已在窗边的腰凳上坐下,慵懒地舒展了下手臂。
杨朝夕见瞒不过她、索性坦白道:“确是认识,是一位鬼神莫测的前辈。只是答应过他,不能透露他姓名。”
“神神秘秘,必然有鬼!他是谁、我才没兴趣知道!不过解铃还须系铃人,他既能拘走虎妖一道化身,想必会有别的法子对付。你何不唤他来问问呢?”柳晓暮轻笑道。
杨朝夕见她连敷衍起来、都这般滴水不漏,心中无奈,话题再转:“晓暮姑姑,你这些时日在洛阳城中、又在做些什么?不会只是来窥伺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