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她昏迷的这段时间里,傅嘉延不知道用什么方式方法,成功打入她家庭内部。
虽然早恋这事儿猝不及防地公开后,好像没有引发什么大的地震,沈荔依旧想找个地洞钻了,不敢和江琴和沈从舟对视,更不敢接这个话题。
他们的宽容是因为她前段时间生死未卜吧?是的吧?
傅嘉延却面不改色心不跳,言行举止不但不收敛,反而愈发张扬,颇有种故态重萌的趋势。
例如在接下来的饭桌上,在众人面前把菜往她碗里夹,带壳的剥壳带皮的剥皮,充分地展现了贤惠男朋友的一面。
他们俩平时在校园里并排出行,永远是人群的焦点,即使共处一桌,也不会明目张胆地投喂,沈荔是真不知道傅嘉延这么贤惠,感受了一把鸡皮疙瘩掉一身的感觉,看向他的目光中带上些复杂的情绪。
江琴和沈从舟见傅嘉延体贴自然,当这是常态,和颜悦色地看着他们,目光充满慈爱。
沈清彦面色如常,天生淡漠的脸上看不出明显的情绪,沈淮年则一脸不爽地用筷子戳着碗底,时不时找机会,见缝插针给她添些东西。
沈荔看着眼前的食物越堆越高,感觉自己体重不保,张唇欲说些什么,桌前各人齐声开了口,中心思想无非是:大病初愈,身体抱恙,多吃点儿。
沈荔在心底朝傅嘉延翻了个白眼,沈从舟他们不知道她穿越的真相,以为她从鬼门关走了一遭,担心担忧是难免的,傅嘉延却知道她身体实无大碍,甚至比意外发生前还要好,还附和得最是正经,也最起劲儿。
这尴尬得仿佛她才是见家长的一餐结束后,沈荔路过傅嘉延身边,低声点评:“你这表现还不错,回头给你颁个奥斯卡金奖行不行?”
“不是表现,你是不是把刚刚的录音忘了,我说过不会骗你。”傅嘉延状似无辜地解释,拉着她衣领靠近,“你站那么远干嘛。”
沈荔:“当然是怕尴尬。”
傅嘉延:“迟早都要适应,过来点儿。”
沈荔被拉到他身边,余光瞥见江琴眉目带笑,疑惑且惊奇:“你到底是用什么手段把我爸妈收买的?”
傅嘉延:“没收买,叔叔阿姨人好。”
回到医院后,沈荔做了个全身检查,各项指标都健康,达到了出院的水准。
她和裴星洲这样的生理状况可以称得上玄之又玄,让所有医护人员都陷入懵逼的状态,但唯物主义世界观下,只当是特殊现象,将之写进案例。
沈荔出院前去了趟裴星洲的病房,裴星洲的父母见她醒来,大抵是从她身上看到了裴星洲醒来的希望,流露出欣喜的神色。
沈荔心头一酸,不知道该怎么告诉他们,裴星洲可能不会回来了。看着中年夫妇两鬓斑白的发,有些不忍心,最后还是没有说出口。
她视线一偏,落在白花花的病床上,少年面容平和,眉宇舒展,就像沉沉睡去。这是一副非常完整的躯壳,仿佛在等待灵魂的注入。
她尽可能乐观地想,说不定原来世界流逝速度飞快,裴星洲过完了那边的人生,寿终正寝,又阴差阳错穿了回来;再说不定,会有其他灵魂在这副躯壳中醒来。
沈荔把花簇轻放在桌上,走上前抱了抱裴父裴母。
裴氏是先烈后代,家风清正,裴星洲不是独子,家里却没有兄弟阋墙的恩怨。裴氏夫妇更是宽和,不但没有责怪她,连道歉都不允许,温和地道:“不要觉得内疚,见义勇为是我们教给他的,意外发生得突然,不是你的错,我们没有怪过你。你父母给我们的照顾也让他们收回去,叔叔阿姨不需要,听话。”
裴星洲的父母对她的宽容,就像她的父母对傅嘉延的宽容,仿佛她才成了需要被安慰的那位。
沈荔眼眶泛着热意。
傅嘉延见沈荔出来,不动声色地帮她擦去眼角的泪痕,指腹带着安抚性地轻轻摩挲。
车祸这事沈荔说得再多,他也没办法做到云淡风轻,把意外的发生和自己撇开关系,一如裴星洲舍身相救于沈荔的重量。所以他能理解她的心情,安慰的话可能没那么大的作用,只能在她难过的时候陪在她身边。
走向电梯口的一路上都很沉默,直到电梯门开的时候,小护士见傅嘉延后红了脸,支支吾吾道:“你,你手怎么样了?要不要换点药?”
她的表达很直白,直接揭露了某些事实,傅嘉延神色当即冷了些:“不用。”
小护士微微一鞠,凌乱着脚步走远了。
沈荔思绪被牵回,垂下头,这才发现傅嘉延脱下外套后,手臂比周围人鼓了一圈,里面似乎是裹了几层绷带。她错愕:“你这……”
“打架打的。”傅嘉延垂了垂眸,为他答应了不再隐瞒,却没有提起这件事作解释,“之前时间有限,没来得及说。”
沈荔大概猜到了事情始末,电梯里爸妈都在,照顾他情绪,没让这个话题继续。抬手揉了下他的黑发,转而悄悄用胳膊肘怼了沈淮年。
沈淮年会意,在微信里同她说,在她昏迷那段时间,傅嘉延和傅嘉准打了架。
傅嘉准是从小在病房里泡大的,平时就仗着姜晗给他钱多,请人来对付傅嘉延,自己动起手来,其实手无缚鸡之力。再加之车祸中受了伤,腿脚不如平时自如,身处劣势,占着下下风。傅嘉延却没有任何怜惜,情绪有些收不住。
沈淮年赶到现场的时候,被血色的场景吓得不轻,一句“你想等她醒来的时候你已经出事了吗”才把他们扯开,傅嘉准奄奄一息,躺进了病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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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荔帮傅嘉延处理完手臂的伤,和他一起回了嘉年。
这段时间里,高二年级的前三名一起出事,把校长头发愁白了无数根,每天都在担忧与扼腕。
姜晗为傅嘉延办的转学手续进行了大半,傅嘉延离开后,她自然来找过他。但沈荔住在VVVIP病房,位于医院顶层,姜晗没有通行证进不来,也想不到傅嘉延白天晚上都在这儿,加之忙于照顾傅嘉准,转学手续被迫中止。
傅嘉延表达了留在嘉年的意愿,校领导乐得合不拢嘴。在他们看来,傅嘉延回来,无异于来年的状元回来了。对于一所中学而言,高考中出状元永远是最令人振奋的目标。这宣示着一所学校的实力,能达成最强效的宣传效果,来年高考分配的自主招生指标还会扩张。被隔壁市的中学压了一头,嘉年中学已经很多年没出过状元了。
沈荔也从车祸中还生,比TP种子选手归来更让人高兴的,是她人安然无恙。只有裴星洲留下遗憾,但他没有明显内外伤,也不是断绝了所有希冀。
沈荔推开宿舍门的时候,室友们全都疯了,几个鲤鱼打挺从床上跳下来,团团把她抱住。
赵晗越几声尖叫,去过不少演唱会现场的她练就了一副好嗓子:“沈荔啊啊啊啊啊啊!!!你终于知道回来了!!!!我今天终于可以睡个好觉了!!!!你他丫的赔我睡眠!!!!!”
说着说着,赵晗越声线中就带上了哽咽。
她发誓,这个世界上绝对没有比亲近好友出事更扎心的事儿了,她已经好几天翻来覆去睡不着,茶饭不思,心脏坠得难受。
夏童本就是多愁善感的小姑娘,嘤嘤嘤哭个不停,抽纸用了一包又一包,鼻尖红彤彤的,看着楚楚可怜。乔莘莘也红了眼眶,她性子直爽惯了,还是第一次流露出脆弱的模样。
沈荔心房一陷,拍着她们的背安慰道:“好了好了啊,我给你们带了礼物,赔你们精神损失费。”
赵晗越本来随口说说,表达一下自己的担忧和沈荔平安回来的兴奋,朋友间的打趣而已,听到沈荔正儿八经地说要给她们赔罪,哭笑不得地打她:“谁要你赔啊你他妈骗人眼泪来的吧!!”
沈荔笑道:“那可不,骗的就是你的眼泪。”
她来之前给她们准备了礼物,夏童的是一整个系列的手账本和纸胶带,乔莘莘是一副头戴式耳机。至于赵晗越——沈清彦的提议成了现实,给她问来了爱豆的签名专辑。
赵晗越觉得自己近期食欲不好睡眠不足又受到这么大的惊吓,心脏实在脆弱坏了,有点儿承受不住这礼物的重量,抱着沈荔又是一阵鬼哭狼嚎。
她们宿舍的动静快把整栋宿舍楼震塌,沈荔和傅嘉延回校的事情也就一传十十传百地传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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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荔预料不错,姜晗很快闻风而来。
那天她从校门口买水果回来,远远就看见一个气质清冷的女人长身而立,和门卫攀谈着什么。
嘉年的学生家里都富裕,父母有名有姓,衣着不凡,但根据女人身上的气场和面容中的冷漠,沈荔直觉她是姜晗。
果不其然,接下来她从女人口中听到了傅嘉延三个字。
沈荔打断了姜晗和门卫的对话,眼神清凌:“您找傅嘉延?他不在学校。”
姜晗转过身,眉端习惯性蹙起。眼前的女孩儿眉眼精致,唇红齿白,非常惊艳的漂亮。
姜晗认出这名女生是车祸事件中牵扯进来的沈荔,她在论坛搜过她的照片,故而不陌生。听说也是傅嘉延喜欢的女生,更是他拒绝退让、不顾后果教训傅嘉准的根源。
确实比她年轻时候漂亮,难怪让傅嘉延迷了心智,姜晗在心里想到,冷傲地抬了抬下巴。
沈荔认真道:“姜女士,我们谈谈?”
……
她们在学校旁边的一家咖啡厅落座。
沈荔开门见山,谈起十年前的过往:“傅嘉准说傅嘉延弑父,关于那件事,我想问问您的看法。”
改变一生的事被以轻松的口吻提起,姜晗挑起唇角,低嗤一声,冷笑道:“弑父就是弑父,不然你真以为是傅成宴丧心病狂?傅嘉延那小子确实油嘴滑舌,但小姑娘这么容易被骗也不行。”
沈荔嗯了一声:“您想说走上社会会吃亏对不对。”
姜晗低哼一声,似是默认。
沈荔语气严肃起来:“不巧我刚好知道一些真相,确认了整件事情中油嘴滑舌的其实是傅成宴,被骗的人其实是您。我想说自己吃的亏应该自己承担,不要牵累自己的孩子,傅嘉延是无辜的。”
姜晗蹙眉:“你说什么?”
沈荔直勾勾地看着她:“我说傅成宴他根本就不爱您,希望姜女士不要再自欺欺人,也不要再借此伤害傅嘉延,他本来就是受害者,您这样对他太过分了。”
“你住嘴。”姜晗被戳痛处,指尖冰冷,“傅成宴爱不爱我轮得到你在这里置喙?为了给傅嘉延开脱就可以抹黑傅嘉准的父亲?连说辞都一样,你们真是一路货色,可惜我已经听腻了。”
沈荔:“住嘴恐怕有点儿难,我今天约您出来,就是为了把这件事讲清楚。没有十成十的把握,我不会说这些。”
姜晗:“谁敢说对一个人有十成十的把握,你哪来的自信?”
沈荔:“调查清楚了就会有这个自信,话不多说,问您几个问题。”
姜晗下颌绷紧,没吭声。
沈荔:“姜女士给傅嘉准取的名字是按着傅嘉延取的,为什么傅成宴得知以后,一没有生气,二没有换名?如果没有猜错,傅成宴平时对傅嘉延比对傅嘉准更好。试问天底下有哪个男人,不会介意自己妻子和前夫的过往,您了解的傅成宴,是这样大度的人?”
姜晗自然知道不是,傅成宴斤斤计较,锱铢必较,所以才能在商场中纵横,取得一时辉煌。
她的脸色难看了几分。
沈荔挑起唇角:“直说了,如果他爱您哪怕一星半点儿,都不会是这样的局面。”
姜晗眉心深深陷落。
沈荔继续道:“傅嘉准性格偏激,而性格与基因有关,您觉得自己性格中有偏激的因素吗?没有,但傅成宴有。傅嘉延不是第一个受害者,却是第一个尝试自我保护的人。他确实不知道傅成宴有隐性疾病,傅成宴对碎裂的花瓶敏感,是他小时候从父亲那里受到的心理阴影,与傅嘉延无关。”
沈荔从纸袋中取出若干照片,推给姜晗:“您若还是不信,看看这些。”
照片中的场景触目惊心,哪怕只是为了tōu • pāi取证,模糊不堪,依旧让人窒息胆寒。
完整地诠释了什么是恶魔在人间。
姜晗翻着它们,指尖微抖:“你从哪里弄来的。”
“傅成扬。”沈荔道,“傅成宴的弟弟。”
姜晗:“他为什么会有这些,为什么会给你?”
沈荔:“因为利益。”
姜晗:“我如何相信这些照片的真实性。”
“随意请专家验证,看看这些照片有没有合成痕迹。”沈荔说,“但现在可能不是证据是否确凿的问题,而是您打心底就在回避。”
姜晗嘴唇抿紧。
沈荔:“姜女士能在事业上取得今天的成就,应该不是无理取闹的人,为什么偏在这件事情上翻了车?我想是因为您觉得承认了傅成宴和你结婚是为了傅嘉延,而非你的人格魅力,是对你本人的否定?但您不觉得凭着主观意愿对事情盲目论断太自私了,也对傅嘉延也太不公平了吗?您的人生价值不该是由一个男人来衡量,尤其,这个男人还是个渣滓。”
姜晗深吸一口气:“我会去调查,但请你说话注意分寸。你为傅嘉延做这些事,是喜欢他的吧?你不要忘了,我是傅嘉延的母亲,你要想和他在一起,需得经过我的同意。”
“傅嘉延为什么要听您的?”沈荔觉得莫名,眼神平静,“姜女士,您确实给了他生命,却是一位失败的母亲。如果我是您,早已经没有颜面在他面前提及母亲二字,更没有颜面对他的人生指手画脚。他不是任何人的附庸,也无需对任何人让步。”
姜晗维持着最后的体面,深吸一口气,闭了闭眼,没有答复。
沈荔:“今天来这一趟,不期望您能给傅嘉延多少母爱,只希望以后能管好傅嘉准,不要再给傅嘉延造成伤害。我以他女朋友的立场,在这里先行谢过。”
……
从咖啡厅走出来,沈荔给傅嘉延发消息报备:“我今天见到姜晗了。”
傅嘉延当即回了个电话过来,声线中露出紧张:“她和你说了什么?”
沈荔:“我和她谈了些过去的事情。”
傅嘉延沉默片刻,叹气:“没有用,在姜晗眼中,她的骄傲和自尊比她的命还珍贵。”
沈荔:“不要这么悲观,我是真心希望她能管住傅嘉准,以及不要再插手你转学的事情。”
傅嘉延:“她应该不会答应。”
沈荔:“她没有答应,但也没有拒绝。我想她如果还有一点良知的话,会知道该怎么做的。”
沈荔知道,就算姜晗没有任何改变,傅嘉延也不会再被她牵着鼻子走。上次是他始料未及,但肯定不会在同一个地方重蹈覆辙。
她对傅嘉延的坦诚,也换来了傅嘉延对她的坦诚。
学校组织统一查寝那天,傅嘉延同她道:“我准备去一趟傅嘉准的病房,我父亲留给我的东西在他那里。”
沈荔把书本推向书桌的角落,停下手上的动作:“我陪你去。”
傅嘉延嗓音低沉,语气中有几分无奈的宠溺:“你在学校好好待着。”
沈荔严肃起来:“傅嘉延——”
傅嘉延用尽可能轻松的语气道:“不会有事,傅嘉准现在还躺在病床上,我能对付不了他?”
“不是这个问题。”沈荔强调,“我不给你添乱。”
傅嘉延拗不过她:“行,你宿舍收拾得怎么样了?”
沈荔快速打量过看起来清爽的书桌和床铺:“快完了。”
傅嘉延:“那准备一下,待会儿取了东西回来,正好带你出去玩儿。”
……
刚刚傅嘉延整理东西的时候,发现傅济行送他的木雕不见了。
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却是长辈一片心意。
傅嘉延一直把它收在一个木质盒子中,初中高中都带在身边,放在柜子最靠里的位置。
排除舍友会拿的可能,那么便是傅嘉准拿走了。
沈荔也不明白姜晗是怎么想的,傅嘉准想帮傅嘉延收拾东西,她就任他去了。
溺爱到了一种近乎无度的境界。
“你在门口等我。”
傅嘉延揉了下她头顶的发,转身进了病房,本来想问傅嘉准拿去哪儿了,扫视一圈后,发现已经不用问了。
傅嘉准喜欢把他的东西拿在手边,那个木盒就放在桌子上,傅嘉延一眼看见了它,盒子外围被小刀划得残破不堪,抖一抖会有木屑飘落,幸在傅嘉准不知道打开木盒的方法,盒子里做了不少减震措施,木雕应该没事。
戏谑就戏谑在,傅嘉准压根儿不知道里面是什么,只要是属于他的,就一定要以最残忍的方式破坏。
傅嘉准睡得不踏实,听到隐约的声响,睁开眼睛就看见傅嘉延的背影,身上沉睡的暴戾因子瞬间苏醒,哑着嗓音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傅嘉延置若罔闻,带上木盒,抬步就走。
傅嘉准不甘地嘶吼,歇斯底里道:“我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见傅嘉延无动于衷,他猛地拔落针管,鲜血和药液一起喷涌而出,不管不顾地掀开被子,因动作幅度过大,身上伤口撕裂,痛呼一声倒了回去。
傅嘉延转眸,与他视线相对,冷言道:“我还想问,我的东西怎么会在你这里。”
“我想要的,那就是我的,这是你欠我的——”傅嘉准一字一句地道,想到傅嘉延居然敢同他动手,目光愈冷了几分,“怎么,你来这里,是想和我下跪道歉?”
“我为什么要道歉。”傅嘉延好笑道,“傅嘉准,你快成年了,该学会为自己的言行付出代价了。”
“噢,是吗……”傅嘉准低低地重复他的话,看着傅嘉延的背影,眼神中闪过一抹寒色,阴恻恻地道,“我倒想看看,如果我要了你的命,会为此……付出什么代价。”
下一秒,他猛地抄起床头柜上的花瓶,向傅嘉延背部砸去——
从听到傅嘉准第一句对傅嘉延的质问,沈荔就踏进了病房,见傅嘉准伸手,就近去拦,却没拦住,傅嘉准就着她的胳膊,狠狠地咬了下去,白皙的手臂上滚出血珠。
紧接着,他又往傅嘉延在的方向盲扔了一个钢质闹钟。
“傅嘉准!”“傅嘉延!”
千钧一发之刻,病房的门砰地一声打开。
姜晗冲上去推开了傅嘉延,护在他面前,随着硬质物品与头颅撞击的巨响,鲜血迸溅而出,她猝然向地上倒去——
傅嘉延弓身接住姜晗,眼中的震惊急速放大。
整个过程发生得过快,傅嘉准瞳孔骤缩,饶是性情冷血,也没有预料到这个情形,喊得撕心裂肺:“妈——”
沈荔感到阵阵寒意,嗓音有点儿抖:“傅嘉准,你知不知道你做了什么,傅嘉延从未弑父,而你,弑兄弑母。”
傅嘉准眼尾猩红,目眦欲裂,“不可能,不可能……”
“你想知道会为此付出什么代价?你等着……法律会惩戒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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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终,姜晗抢救无效,傅嘉准被带走。判决结果没这么快出,但都不会好,轻则无期,重则死刑。
这一切变故发生得太快,压得人心脏发沉,窒息感笼罩。
医院长廊上,沈荔抱住傅嘉延,轻拍着他的背:“你要难过,你就哭一会儿。”
姜晗再怎么过分,也是他血缘关系上的母亲,是把他带到这个世界上的人。
“荔荔……”傅嘉延垂着眼眸,胸口翻涌着万千情绪,眼角发酸却没什么落泪的冲动,极轻极低地唤着她的名字,整个人泄了气似的,好像只有这两个字能带给他安抚。
姜晗在护住他的一刻,竟然同他说,这是我欠你的。他做梦都没有想到,能从姜晗口中听到这样的话。
在他小时候,姜晗连他咬过的糖纸都不愿意再碰,连给他剥颗糖都嫌麻烦,从不吝啬不避讳向他表达,他是个包袱,是个大麻烦。就是这样一个冷血的母亲,竟然有一天会舍身救他。
虽然这一切都太晚了,但如果姜晗没有替他挡,出事的人会是他。
傅嘉延当然知道这一切变化是出自什么。
他把沈荔扯进怀里,微颤着指尖抚着她手臂上的牙印,那一刻他觉得,就算她把他命都拿走,也没什么不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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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排好姜晗的后事,生活逐渐步入正轨。没有人知道傅嘉延母亲和继弟的到来,也没有人知道他们出了事。除了沈荔和傅嘉延的复课带来一时震动,生活一如既往的平静。
沈荔开始惦记一场灾难。
虽然世界已经脱离了剧情线的束缚,但谁都说不好,茶柔父母的那场意外是不是剧情中特定会发生的,还是在于剧情外的人为。以防万一,沈荔提前了一段时间和江瑟通了电话。
“小姨,我前阵时间出游的时候遇到了个算命师傅,他算到你们厂子可能会出事。我以前也不信这些,但上次出车祸的时候,朋友是帮我从大师那儿求好的。我有点担心,所以打电话来问问。”
江瑟啊了一声:“他有没有会说出什么事?”
沈荔:“他说化工厂可能爆炸,你们最近注意一下易燃易爆,有较大安全隐患的化工品?”
江瑟懵里懵懂地点头:“好,我回去让他们仔细地排查一遍。”
沈荔是嘉年中学的年级第一,从年级倒数进步上去的。对于江瑟来说,沈荔早就不是过去那个傻里傻气,别人说什么信什么的人。而是一个离自己非常近的、年轻一代的励志故事,没有平白无故唬她玩儿的道理。此外,江瑟从小就对江琴有依赖性,沈荔是江琴的女儿,惯性使然,她对沈荔也信任有加。
江瑟立刻与丈夫协商,着手把这件事情落实清楚,结果挨个儿排查,还真出了问题,如果按照计划进行,爆炸在所难免。
江瑟感到震惊,用最快的速度清除了隐患,紧绷的神经堪堪才放松,仍然心有余悸。
她忙不迭给沈荔打电话道谢:“沈荔谢谢你!不然我真不敢想会发生什么!可以再问问大师算的具体是哪一天吗?以防万一,我想关厂一段时间!”
沈荔觉得既然隐患已经找到并清理,应该没有大问题,但关厂的决定是稳中求稳,毕竟人命关天,哪怕多此一举也无妨。
沈荔把时间告诉了江瑟,也亲自去了一趟W市,下到工厂查看,确保发生意外的时间已经过去,才计划回程。
那天天色已经很晚了,沈荔只能买第二天的票,订了个附近的酒店,走在路上,忽然有人喊住了她。
沈荔回眸一看,认出眼前中性风格打扮的女生是原主的闺蜜任瑗,当初风风火火地打电话通知她茶柔转学过来的那位,她当时还感慨了一句这女生的个性。
因为原主转学的缘故,她们疏淡了往来,沈荔与她不熟,不会主动和她谈话。后来沈荔成绩突飞猛进,任瑗感到一定压力,也不好意思来找她。仔细算来,两人有一段时间没联系了。
任瑗与故友久别重逢,激动地想搂住她,似乎想到了什么,又退了一步,拉出浅浅的距离,慨叹道:“我!淦!你真的,和传说中一样!真的没整容吗!”
沈荔做好了心理准备,还是被她的嗓门儿吓到:“传,传说?”
任媛:“哈哈哈哈你不知道吗,你已经在W市活成了传说。”
沈荔觉得这说辞未免太夸张,无奈道:“谣言嘛,总是传得神乎其神。”
任瑗戳她胸口:“你就谦虚,以前我是不相信什么腹有诗书气自华,现在我懂了,你这气质,一般人真复制不了。”
沈荔见天擦了黑,打断她滔滔不绝的彩虹屁:“你怎么这么晚还在外边儿啊,早点回去,晚上女生在外不安全,不要觉得会打架就万无一失了,听话。”
任瑗:“嗐,这不是大晚上没地铁了吗,我准备在这周围找地方住。”
沈荔点了点头,目光却瞥见她泛着褶皱的衣角,若有所思。
印象中任瑗在乎自己的外在,虽然不富裕,但会把自己收拾得精致干净,绝非像现在这样,不经拾掇就出门。
沈荔从记忆中调出任瑗的家庭条件,信息模糊,但足够她产生猜测:“任瑗。”
任瑗被这突如其来的严肃声线吓了一跳,有些心虚地避开视线:“干、干嘛?”
沈荔问道:“你是不是和家里吵架了?”
任瑗立刻否认:“没有。”
沈荔盯着她的眼睛:“你骗不了我。”
任媛干笑着拍她的肩膀:“你怎么知道,你视力那么好啊你。”
沈荔也笑:“对,我就是看出来了,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任瑗嘴角微抽,沉默片刻道:“就我爸新娶进来那女人,忒不要脸了我和你说……”
……
沈荔不赶时间,耐心听任瑗把经历说完,回过来拍着她的肩:“我理解你。”
上辈子她也一样,因为寄人篱下,想逃离,想自己租房子住,但是没钱,只能面对那样的环境。任瑗性格与她不同,选择用一身的刺把自己裹住,内心的孤独和无助却是一样的。
“把银行卡号给我。”沈荔说,“去租好一点的房子住,对自己好一点,等以后上大学了,拿上奖学金还我。”
任瑗无法用所谓的尊严去拒绝这雪中送炭,能换取自由的资金对她而言太重要了,频频点头,点着点着,眼泪就从眼眶溢了出来。
任瑗从记事起就没记得自己哭过,觉得丢人,努力笑着搡开沈荔:“得了得了,你别抱着我!我身上脏啊,臭,都是汗味儿。”
沈荔:“没事儿,我不嫌弃,以后遇到事情,记得找朋友分担。还有,一定要好好学习知道吗?对你来说,只有学习才能改变命运,等考上大学了,会有更好的生活等着你。”
任瑗发现她的眼泪不受控地流得更凶了,对着自己靠了一声,“你也是,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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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过了一个礼拜,江瑟处理完这段时间化工厂堆积的事情,终于找到空闲的时间,计划带着茶柔去一趟C市,专程感谢沈荔。
茶柔听到后心中充满抗拒,皱着眉道:“妈!我不想去!”
江瑟平时是好说话的人,这件事上却执着:“听话,如果没有沈荔,我和你爸爸可能已经出事了。不止我们,还有化工厂的员工,后果不堪设想。沈荔是大功臣,我们必须感谢她。”
听到这番解释,茶柔也想起了书中剧情,就是在这时候化工厂爆炸,她失去了父母。也正是从这时候开始,江琴提出收养她。她顺势进入沈家,被视作亲生女儿对待,日后还有幸分到了沈氏集团的股份。
沈荔阻拦江瑟、阻止化工厂爆炸的发生,真的是为江瑟着想吗?她不信。
茶柔觉得沈荔肯定是为自己考虑,不想让她进到沈家才这么做的,江瑟却是一副感恩戴德的模样。
念至此,茶柔忿忿道:“她有个屁的恩!你以为沈荔只是单纯想帮你?怎么可能!不要被她给骗了!”
江瑟看着咄咄逼人的女儿,怀疑自己听错了,诧异而莫名:“柔柔,你怎么会这样觉得?她帮了我们是事实啊。”
茶柔眉蹙得深:“不是我这样觉得,是本来就这样。妈你不懂,这里面有难言之隐,我没法和你说。”
江瑟更诧异了:“难道你也知道化工厂会出事,那为什么不告诉我们?”
茶柔愣了一下。
她确实知道书中化工厂会出事,但她以为剧情已经崩了,加之最近状态颓靡,早就把这些抛诸脑后了。
失去了说辞,茶柔觉得胸口堵得慌,她想把这口气按下去,但没有成功,忍了又忍,实在忍不住了,摔下碗筷走了出去。
“有她没我,有我没她,你们要强迫我去感谢沈荔,还想把她当做亲生女儿一样看待,那么我们就断绝关系。”
茶柔虽然话撂得很,但江瑟在知恩图报这个观念上从来不会含糊,最后没有得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