寝宫里点着灯,宫人们早就被打发出去了,屋内只有火光透过刻有凤纹的灯笼摇曳着,照亮美轮美奂的摆设。
萧清酝却无心欣赏,只顾在屋里来回踱步着,仿佛被什么事难住了一般,丝毫没有察觉到有道身影从窗外翻进来,又缓缓走到了屏风后。
屏风后的月魄并未直接走出去,而是看着不停走动的萧清酝,眸光微微变深。
坦白说若是他人能重来一世定会早早地先下手为强,将萧清酝和温瑰给斩了,以绝后患。
何况她如今大权在握,杀了她们易如反掌。
但她却不只是因为系统说她注定斗不过两个女主而放弃,更是因为——她下不了手。
一路走来,她司月魄就没有怕过什么。
唯一怕的就是萧清酝死......
即使曾被她亲手刺入胸膛,被她亲手杀死竟也下不了手......
月魄苦笑。
上辈子她之所以离开冷宫后再也不去看她,不敢和她扯上关系,就是因为生怕行差踏错一步,不仅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还要连累她。
有了些许权势后更怕人知道她是她的软肋而伤害到她。
毕竟这宫里,吃人不吐骨头。
她只有铲除所有威胁,权势大到无人敢反抗时才能亲手将她捧上帝位,却又怕她斗不过那些老狐狸而迟迟不敢放权,只能找来古板正派的温瑰先来教她。
她以为萧清酝只是一时生她的气,自己服服软就好了,却没想到,她们之间从她离开时起就已经有了一道不可修补的裂缝。
重来一世,舍不得杀她,却也心冷了,在她刺向她的那一刻,在对上她冰冷双眸的那一刻就已经凉了个彻底。
她要走得远远的,但在那之前,却不想让她们好过,既然她们厌恶她,那她就偏要在她们面前晃荡,萧清酝也好,温瑰也好,最好是搅得她们不得安宁,她就高兴了......
月魄眸色阴鸷,唇边的笑带上了一丝玩味,正准备走出去,却忽然看到萧清酝拿了一件大氅披到了身上,接着匆忙走向门口,一副要出门的架势。
边走竟还边自言自语地低声道:“不行,病得那样重,都起不来了,朕必须过去一趟。”
“怎能劝朕不去,你要死了朕还能活吗?”
听到这两句,月魄唇角的笑容瞬间凝固,眸中也闪烁着幽光。
她猜想大概是温瑰下水一趟着凉了,于是给萧清酝送了信来,让她不必去看望?
但好一个‘你要死了朕还能活吗’。
好一对苦命鸳鸯。
而且,萧清酝自言自语的状态也未免太过怪异。
她和温瑰之间一定藏着某些不为人知的秘密吧?
月魄直接从屏风后走了出来,又朝着萧清酝的背影低声问:“陛下要去哪儿?”
她的声音极其阴柔,吓了萧清酝一跳,差点被她吓得魂都飞出来了,转身看到她时更是气得满脸通红,指着她开口就骂:“你,你,你放肆!”
“谁让你来我寝宫的?!”
“陛下不记得了?臣早就和你约好了不是吗?”月魄缓缓走过去,唇角勾着笑,重复问:“所以这么晚了,陛下到底是要去哪儿?”
“谁和你约好了?又关你什么事?!朕想去哪就去哪!”萧清酝狠狠瞪她一眼,猜想她是从窗户翻进来的,不由得又道:
“我看司大人真是连脸都不要了,堂堂厂公竟翻窗入人寝宫,明儿我就让宫人将窗户全部封起来!”
“随陛下的便,可陛下要知道,窗户封了,臣还可以走正门。”
“只是少了些偷摸的乐趣罢了”月魄言语间几分遗憾,见她忍不住又要发怒,便垂眸低笑,边走向她,边继续开口:
“陛下不说我也猜到了,怕是温大人送信来说身体抱恙,所以陛下要深夜前去看她?”
听了她的话,萧清酝心中一颤,这回忍住了自己的脾气,转而完全不搭理她,而是连忙推开寝宫的门,一门心思地往外走。
谁知道司月魄又会发什么疯?
要是温瑰出了什么意外,她也得没命。
她虽然不能感受到温瑰的一切,但记得有次冬日里,自己忽然发烧发烫,转瞬间就病了,缠绵病榻,连太医也说没得治。
脑海里传来了温瑰虚弱的声音,带着绝望和嘲讽:“我怕是要没命了,可恨老天爷让我生在这世上,却又如此待我。”
“死了便死了罢,反正我也没什么可留念的了,只是希望不会拖累到你......”
萧清酝没跟她说,自己大概也快没命了,她只是昏昏沉沉间觉得头重脚轻,出气困难。
可笑的是,贵妃娘娘跟着皇帝去冬猎了,留下的宫人们竟没一个候在屋里照顾她。
整个屋子里冷得像个冰窖,比冷宫还要冷。
这一年,她才14岁,正值豆蔻年华,随着这一场烧来临的,是她第一次的潮期,后颈发胀发烫,细细密密的水珠渗出。
一种全然陌生的感觉席卷了她的全身,难堪地并拢双腿,潮水缓缓流落,如同半年前她来了月事一般,浸湿布料,弄脏了榻上的褥子。
她病得太重,脸颊潮红,眼泪一颗颗落入鬓发中,连眼睛也睁不开,仿佛在等待着死亡降临。
比起死亡而言,这点难堪仿佛也不算什么了,她只是觉得屈辱,想到宫人们发现她的尸体时,会看到如此淫.乱的一幕。
还不如让她死在那没人的冷宫,死在那让她留念的地方,化为森森白骨......
她胡思乱想,可忽然间,不远处的窗棂似乎发出了声响,呼呼的冷风灌进屋子,又很快被阻隔,像是有人翻窗进来了。
来人很是急切,身上还带着冰冷的凉意,沾着风雪的湿意将她拥进了怀中,轻抚着她的脸,颤着声唤她:“酝儿......”
“姐姐来晚了,对不起......”
姐姐......
对了,小时候,她很爱唤她姐姐,但她却一再勒令她不许这样唤她,说自己是下人,不配。
后来她不这样唤了,改为唤她阿魄,她没了办法,只让她不能在外人面前喊。
每回她这样唤她的时候她总会朝着她笑,她记得最深的一次是她某个夏日的夜晚喊口渴,恰巧屋里没了水。
月魄便起身去院子里的水井旁打水,那日月明星稀,十几岁的少女只身着里衣,身形单薄,一下下地往上拉着挂水桶的粗绳。
她看她额角流了汗,拽住她的衣角,后悔道:“阿魄,我不渴了......”
她却回头朝她笑,月光很美,为她身上渡上一层银光,皎洁温柔。
她道:“酝儿想要什么都行,只是不能中途后悔,这样,我所做的一切就都白费了......”
“那我想要天上的星星呢?想要当皇上呢?”她只觉得是个玩笑,崇尚天子的地位,便也开玩笑地提出要求。
月魄却摸摸她的头,朝她道:“可以,酝儿想要的我都给你。”
那时,她天真无忧,甚至在后来很多次催眠自己,她让她等她,是为了她才离开的,不是为了什么所谓的荣华富贵......
可是后来日复一日的等待磨光了她的期待,她总以为她会回来找她,得到的却是一场空,甚至在外面见到了,也对她冷眼相待,像是从未认识过。
她这才明白,什么她想要的都给她,根本就是借口,离开她的借口!
萧清酝难过到不断落着泪,浑浑噩噩中,只觉得这是梦,一场梦。
司月魄明明就陪皇帝去冬猎了,离皇宫遥远,怎么可能会在这时出现在她身边?
就算出现了,也只会冷眼待她,绝不会唤她酝儿......
她浑身越来越热,烧糊涂了,只顾往冰冷的地方贴,费力地往对方怀里拱。
她迷迷糊糊间感觉到有湿软的帕巾擦掉自己身上的汗,一遍又一遍。
她喊着热喊着痒。
“哪里痒?”耳畔传来温柔的声音。
她就吃力地开口道:“脖子......和下面......”
抱住她的人仿佛顿了一瞬,过了很久才传来几近沙哑的声音:“姐姐帮你挠。”
接着,有指尖触碰到了她的后颈,开始轻挠起来,力道由轻变重,仿佛观察着她的反应,知道她想要什么一般,越来越重,抓挠着她柔嫩的后颈,一片冰凉,缓解后颈的痒意。
“阿魄......”她忍不住一声声唤她,可她的病仿佛越来越严重,病入膏肓,更痒的是那个形似腺体的地方,痒到让她艰难地抬起手想要自己去抓挠。
好在这时,对方抓住了她的手,耳边响起了低哑的声音:“酝儿别怕,这很平常,只是潮期,过了就好了......”
可是,她真的感觉自己要死了,快烧死了,痒死了,潮水已经多到仿佛月事成灾,浸透了大片褥子。
她扯住对方的衣角,哭得越发厉害,就在这时,抱住她的人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又仿佛瞬间有冰块掉到了她的亵裤里。
她要死了,呼吸不过来,不断喘着气,想起以前生病的时候,阿魄总是将她抱在怀里,一下下轻拍她的后背,低声细语地哄她。
现在她长大了,正是要说亲的年岁,阿魄又用冰冷的手握住了她,并未做什么其他的,只是用粗糙的掌心摩挲着,或是像揉面团一般不断揉着给她挠痒。
她好温柔,可她却忍不住,病得越发严重,那唇不断吐出水,弄脏了她的手,也弄脏了褥子。
她第一次体会到这样隐秘的事情,可惜她已经病得使不上力,否则她定要缠着这梦里的阿魄对她更狠一些,定要一直一直缠着她,与她永远不分开,最好是融入到骨血里,连接在一起,彻彻底底地融.合。
因为她知道,已经变得冷血阴鸷的月魄永远不会对她这样,她已经离开她了,抛弃她了。
眼泪一颗颗落下,她浑身颤抖。
梦里的女人将她紧紧抱在怀里,紧张地哄她:“别哭,是不是不愿意?那我不这样了......”
她摇头,将脸颊偏过去,吃力地吻到了对方,她想要亲亲她......
没想到下一秒,对方像是明白了她想要什么一样,猛地吻了上来。
微凉的唇紧紧贴在了她的唇上,柔软的唇碾压在一起,两种截然不同的温度让她心脏狂跳着。
她喘不过气来,对方开始一寸寸亲吻吮吸她的唇瓣,灼热的呼吸吹拂过来,和她滚烫的呼吸交织在一起。
她另外的唇更是被对方的手不断揉着,唇角滑落大量丝线。
没过一会儿,她第一次发现竟还能伸舌头,对方滚烫湿软的舌尖探了过来,触碰到了她的舌尖,一阵酥麻感蔓延到全身,对方的舌尖也随之缠上了她的舌尖,开始不断搅动着她的舌。
两道舌尖不断搅动触碰时,她已经‘血’流成河,葵水不断涌出,最终烧到晕了过去。
大概是做了这场梦,大概是在梦中发汗了一场,再次醒来时,她已感觉病好了很多。
只是她看着空荡荡的屋子,心里一片荒凉和落寞,她告诉温瑰她做了一场梦,病就好些了。
对方却传来虚弱又低哑的声音:“我也做了一场梦......”
大概她们真是命运相连吧。
她也没想到,几个照顾她的宫女全被换了,新来的宫女带着太医在帘外诊治,惊奇地说她已无大碍。
一场大病之后,她终于蜕变成了真正的少女,自己一个人屏退所有下人偷偷地清洗自己弄脏的被褥和衣物。
......
想起过往,萧清酝冷笑,却全然不知自己的耳朵已经通红,只是冷冷地看向拦住她的宫人们,怒道:“朕要出去,看谁敢拦?!”
宫人们皆低着头,不敢出声,只敢偷偷瞥向一旁的司月魄。
很明显,她们只听后者的命令。
她们也完全没想到,这么晚了厂公大人竟然出现在陛下的寝宫里,所以大气都不敢出一个。
萧清酝见她们这样,眼中冒着火光一般,咬着牙准备强闯,却在下一秒被人直接揽住了腰身拉回来。
她猝不及防撞入那人温热柔软的怀里,还能闻到对方身上淡淡的香味,当即气红了一张脸,扯着她箍在自己腰间的手,低声骂她:“放手!”
没想到月魄这回极其听话,不仅松开了手,还退了两步,只是说出的话更加气人:“温大人是因为臣生病的,要去看她当然也是由臣去,陛下身子弱,还是不要出去了,免得受了风寒,伤了凤体。”
她这话说得冠冕堂皇,让萧清酝一口气憋在心里,想使都不好发泄出来,只能狠狠瞪着她,最终又一甩袖,转身回寝宫,边放狠话:“好,你去,温大人要是出了什么事,朕绝不会放过你!”
月魄眸色深沉,看着她的背影,最终离开了。
而萧清酝则摔了寝宫里的杯子,随后无力地坐在了床榻上,她伸出手探了探自己额头。
果然很烫。
就凭她这样的状态,也不知能不能撑到温府。
要不然她才不会那么容易就放弃离开。
只希望司月魄说到做到,去看看温瑰,否则她死也不会放过她!
......
整个温府里极其静谧,连个守门的家丁都没有。
月魄本以为温瑰就算病了肯定也有下人守着找大夫看病,温府里此时肯定很闹腾。
却没想到整个温府连一丝烛光都没有,别说烛光了,连个人影都没有。
翻墙走进温府的一瞬间,她更以为是鬼府,院子里半人深的杂草,那些个厢房阴森森的跟鬼屋一样。
温瑰这住的什么地方,一个家里人都没有?
对了,当初温瑰得了新科状元的名头时,好像是听说她家人丁单薄,家世清白,再加上她考校了她几次,发现她确实古板又清廉,文采斐然,所以才封了个摄政王的空名头,让她教导萧清酝。
如此看来,对方说不定还真会病死在家里。
啧,还什么女主呢,真是不堪一击。
下个水就着凉了,比她这腺体没了的太监还不如。
月魄边嫌弃着边到处寻找温瑰的寝屋,发现正屋里全没人,倒是最终在一处边角的小屋子里找到了温瑰。
漆黑一片的屋子,里面传来了虚弱的咳嗽声。
听到有人翻窗进来的声音时,那咳嗽声忽然停住了。
温瑰早就听到了司月魄对萧清酝说的话,她说她会过来看看她。
可她那么狼狈,她都可以想到对方看到她时的表情,一定是嘲笑的。
所以她强撑着从正屋转到了这个小屋子里,她料定司月魄不会用心找,只会意思意思找一找就回去。
毕竟,她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外臣。
可叹的是,她由于过于谨慎,自入京那日起就让她的人都藏在京城外,甚至进入江湖,说动了一批厌恶宦官当道的有志之士,只要司月魄死了,随时就可以来一场轰轰烈烈的起义。
她甚至连一个下人都没招到府里。
却没想到自己的身子出了问题,这场病来得猝不及防,她都没来得及送信出去。
也让她想起了十四岁那年,她带兵征战,几个属下嫉恨她不过豆蔻年华就掌控了所有兵权,合起伙坑害她,与她恶战了一场。
最终她将他们的头颅斩下,将士们也士气大涨。
可没人知道,回去后不过几日她就倒下了,胳膊上被刺了一剑,包扎后却还是流血流脓。
她开始浑身滚烫,她也知道,战场上很多将士就是这样死的。
可她不能让别人知道,让军心涣散,她只能自己偷偷拿刀割开肌肤,让脓水流出。
她躺在榻上,忽然觉得死了也没什么大不了,只是昏昏沉沉间却流下了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