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阿哥到偏殿时,幼蓁正坐在窗边软榻上,小手撑着下巴,大眼睛遥遥望着天空。
许是被关禁闭的缘故,小姑娘细软的头发未束成出门惯用的花苞头,而是松松编成两个小辫子,一左一右耷在肩上。
关两天关蔫了,没了在外人面前的调皮劲,只剩下惹人怜爱的稚气童真,皓白的小脸看得人心里发软。
四阿哥先让奴才端来热水净手,才踏步入殿,走到幼蓁跟前,看到小姑娘身旁摆着一方小几,上面铺着宣纸并特意做成小号的文房四宝。
幼蓁瞧见他,立即乖乖让出身边位置,小手拍拍:“表哥,过来坐。”
四阿哥盘腿坐下,翻翻纸张,道:“怎么不练了?在偷懒?”
桌上的描红明明只描了一半,小姑娘就跑去窗户边看天了。
幼蓁立地摇头:“没有偷懒,姑爸爸说学一会就要让眼睛休息,看看天看看树。”
她说罢指着外头,道:“表哥,我方才看见一只乌鸦,呱呱叫。”
紫禁城里乌鸦不少,但白天几乎见不到,幼蓁还是头回在大白日看见这种鸟呢。
四阿哥并不想和好奇宝宝探讨乌鸦为何会在白日出来,他只会板起脸,把幼蓁抱到身前坐好,说:“休息好了就继续练。”
幼蓁软乎乎的小身板被四阿哥卡住,轻易动不了。
这还是在阿哥所,四阿哥教幼蓁练字时练成的招数。
幼蓁没什么耐心,根本坐不住板凳,四阿哥只有将她抱坐在怀里,止住小姑娘层出不穷的小动作,才能勉强延长幼蓁的学习时间。
就像眼下,幼蓁虽然被四阿哥勒令练字,心还是在外飘着的,嘴里小话不断:“表哥,你有没有看见九阿哥,他的辫子长出来了吗?”
四阿哥不想答,但知道幼蓁得不到答案,会一直问个不停,只好开口:“没长出来。”
不知道老九从哪找出个帽子日日戴着,虽是为了遮掩,却让人更容易注意到他的头,从而瞧见那少了一截的辫子。
幼蓁笑出声:“哈哈……”
四阿哥沉下脸瞪她一眼,幼蓁受惊般闭上嘴,眼睛专注地盯着笔尖。
四阿哥眸底划过丝丝笑意。
“表哥,”幼蓁写两个字又说道,“你可有瞧见十四阿哥,他也被关禁闭了,肯定和我一样无趣。等我出去了,我去和他道歉,害他不能出门玩。”
四阿哥道:“永和宫陪他玩的奴才不少,你不用费这个心了。”
何况经这回事后,德妃愿不愿意让十四和幼蓁玩耍,还是个问题,四阿哥对这件事并不抱积极态度。
“哦。”幼蓁闷闷不乐地应了声。
四阿哥顿了片刻道:“只要这半月禁闭你乖乖的,等过了中秋,我带你出宫一趟,如何?”
这话一出,原本还怏怏的幼蓁立即把那股不高兴甩到脑后去了,她亮晶晶眼睛满是欣喜,坐在四阿哥腿上蹦:“好啊好啊,我肯定听话,表哥你要记得哦,不能骗小孩。”
手里毛笔都拿不稳了,在纸上旋下好几滴墨。
要不是四阿哥将她摁住,小姑娘说不定已经要飞到神武门外了。
“表哥,我还没有出过宫哎!宫外是什么样子的?”幼蓁脸上写满好奇,专注地盯着四阿哥。
四阿哥想提醒幼蓁,她正是从宫外的佟家府邸过来的,不过想来小姑娘在家也应该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确实不知京城是何般模样。
“出去了你就知晓了。”四阿哥应付道,给幼蓁卷起袖子,督促幼蓁用功,“不许再问了,先做完今日的功课。”
幼蓁得了四阿哥的允诺,眼下正是听话乖巧的时候,终于能沉下心来写几个字,就盼着出宫去玩呢。
八月十五,中秋这日。
皇宫内设宴,内外命妇奉命进宫。
过去两年皇贵妃身体不虞,都是有温僖贵妃并惠妃荣妃协理宫宴。今年皇贵妃病情渐愈,皇上立即就将宫务一并交还皇贵妃。
命妇们进宫后先去见过太后,之后再去见过皇贵妃。
最后只有佟家两位夫人与乌拉那拉家的觉罗氏被皇贵妃留了下来。
瞧见觉罗氏身后跟着一位清秀少女,其他的官家夫人有何不明白的,都极有眼色地告退了。
觉罗夫人母女被安置在侧殿,皇贵妃先召见佟家人叙话。
佟家大夫人是一等公佟国纲的福晋,皇贵妃的伯母,二夫人则是皇贵妃的生母。
两位夫人此次进宫,见到皇贵妃身体大好,脸上多了笑意,心里自然是宽慰无比。
“娘娘可算是好了,”二夫人喜眉笑脸道,“你阿玛在家中时常担心呢,这次回府我与他好好说道,省得他日日睡不好。”
皇贵妃也深知家中为自己的病情担忧,叹口气道:“让长辈们担忧了,是本宫不好。”
之前皇贵妃病重之时,确实是存了几分死志的,才会那般消极服药。
后来幼蓁进宫,皇贵妃慢慢找回盼头,醒悟到只有她活着,才能护佑佟家的女儿,免得被日后的权力浪潮卷挟了去。
大夫人笑道:“娘娘的事自然是咱们头等重要的大事,何必说这般见外的话。只要娘娘在宫中过得舒心,家里一切都好。”
大夫人在殿里扫了一圈,问道:“怎么不见蓁蓁那小丫头?听闻之前这丫头闯了大祸,娘娘可要重重罚她。”
皇贵妃莞尔,大夫人嘴上虽这般说,但若是真的重罚,心里说不准该多心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