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永和宫内。
大嬷嬷垂手合袖,快步走入殿内,站至德妃身旁,贴着她耳边说了几句话。
德妃抬抬手,正拿着小玉锤给德妃捶腿的小宫女适时收手,低着头退到一旁。
“动了胎气?太医如何说?”德妃问道。
大嬷嬷回答:“太医说要静养,这人是承乾宫召的,奴才问了几句,也没问出什么来。”
大嬷嬷没说的是,皇贵妃许是有些生气,但碍着德妃的面子,不便细问在永和宫发生了什么,只给四福晋送去了不少药材和补品。
德妃皱起眉,保养姣好的面容上浮起一丝怒气:“老十四府上就没一个省心的,选秀时瞧着都是温婉和顺的好姑娘,怎么到了府里,就一个接着一个犯蠢。”
先是十四福晋求她遮掩,后是舒舒觉罗氏言行无状,说出那样的蠢话来,竟惹得老四家的动了胎气。
德妃倒不曾怀疑幼蓁是装病,依她看来,幼蓁虽然娇气,但向来坦率爽落,不是说谎作假的性子,而老四那个人,更不会掺和到女人家的事情当中,恐怕听都不愿意听。
德妃又问:“承乾宫可有说什么?”
“奴才不曾听说,但皇贵妃派了身边嬷嬷前往四爷府上探望,遇上四福晋,怕是什么都知道了。”
四福晋受了气,当然会和皇贵妃告状。虽说家丑不可外扬,但德妃总不能这时候派人去把幼蓁的嘴给堵上。
事情捅到皇贵妃那里,就不能轻易了结了。
德妃想了想,重重叹口气,道:“你明日派人去十四府上,责令完颜氏和舒舒觉罗氏节后进宫,到本宫这里来立规矩。”
立规矩,轻飘飘的三个字,折磨起人来一点也不含糊。
到了永和宫先在院子里站上一个时辰,再伺候婆婆洗漱更衣,侍奉膳食,热了要扇风,累了要捏肩,可谓是事无巨细,什么都要做。
既揽了宫人们的活计,还要一直端着恭敬神色,不得有半点松懈。
德妃当年还是低位嫔妃时,也曾受过几位妃子的磋磨,自然知道其中滋味。
她自诩对几位儿媳妇算得上宽和,从来没用过这一招。当初四爷还住在阿哥所时,乌拉那拉氏对她尊敬非常,十四爷成婚后,德妃对完颜氏也很是满意,根本用不着这样恶心人的法子。
但如今却不得不用。
惩罚舒舒觉罗氏倒是其次,关键是要让皇贵妃和老四家的看到她的态度,没有偏袒包庇十四家的意思。
至于完颜氏,她治家不严,未尽到福晋的职责,德妃也一并罚了。
永和宫传出的消息没两日就被幼蓁知晓。
彼时她正“虚弱”靠在床上,四爷捧着瓷碗,喂她喝每日一盅的血燕。
苏培盛立在几步外,惟妙惟肖地和幼蓁描述两位福晋在永和宫立规矩的场景。
“听说十四爷府上那位侧福晋,天生一副病美人模样,每每在日头底下站上小半个时辰,就面色发白作晕厥状。但德妃娘娘可没惯着她,一直没让人去扶,谁知侧福晋竟也能撑下来。”
也就是说,舒舒觉罗氏先前的柔弱大半是装出来的,德妃只作没看见,舒舒觉罗氏只好硬撑下来,免得再惹德妃嫌恶。
幼蓁听了,只觉得有些微解气,心里却并不如想象中那般痛快,道:“娘娘罚侧福晋一人也就罢了,怎么十四弟妹也进了宫,平白受她牵连。”
四爷神色未变,手里的玉勺不疾不徐地盛去汤水,往幼蓁嘴里喂去。
“娘娘这是在告诫她,后宅女眷荣辱一体,侧福晋失礼于人,福晋同样脱不了干系。”四爷淡淡说道。
这法子在宫中很是常见,如同他们兄弟之中,凡是有人犯错,皇上往往连着其他人一道处罚,以免他们心生妄念,激励众人相亲相助。
四爷提起年少时兄弟们一齐受罚的例子,解释给幼蓁听,幼蓁不太赞同地蹙起眉:“这不公平。”
不过这是皇上的做法,幼蓁没那么大的胆子反驳,她只道:“咱们府上不兴这一套,表哥你可别和皇上学。”
她可不想自己的孩子因兄弟姐妹的错误跟着受罚,这样做真的能让兄弟之间门更加亲密互助吗?而不是相互记恨,暗自记仇?
这一招究竟能不能起到用处,四爷还不知道吗?皇上希望他们兄友弟恭敬上爱下,但随着兄弟们一个接着一个长大,幼时融和友爱的景象越来越模糊了。
他道:“你听听便罢了,不必放在心上。”
又是一勺血燕喂到幼蓁嘴边,幼蓁乖乖张口吃下。
“我就是为十四弟妹不值,娘娘不要太为难她就好。”她垂眸看看小腹,道,“这回用这个借口,倒是省了之后出门,嬷嬷道如今月份大了,留在府中修养最好。”
皇贵妃和德妃都派人来瞧过,免了她进宫请安,再过两月便是颁金节,幼蓁更没法去了。
待孩子出生,怕是要等到明年二月,才能再次进宫。
幼蓁抬手摸摸肚子,小家伙贴着她手心翻了个滚,像是再和她打招呼似的。
幼蓁不禁笑弯了眼:“今日难得活泼些,就是长得太慢了些,嬷嬷说它比同月份的孩子都要小呢。”
因着这事儿,幼蓁还特意问过太医,太医道有些妇人胞宫靠后,看起来不显,且胎儿小些,幼蓁生产时也少受些罪。
她这才安心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