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浮南问出这句话的时候,阿凇沉黑的眸骤然间亮起,仿佛是长寂的永夜里,有了星辰。
她仰着头看他,眸子里蕴含着真诚的、怜惜的柔情,就像是能融化一切的水波,悠悠地荡进他的心里去。
阿凇的舌尖,浮南塞进去的那枚糖开始慢慢融化,清淡的甜味在舌尖弥漫开,这是一种久违的对外界的感受,早已吞下去的白色解药没留下多少苦味,留在口腔里的是纯粹的甜味。
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感受到任何食物的味道了,他的味觉是麻木的,连同他的声音一起,硬生生从他身上被剥离开。
阿凇执着地以为,他的声音与味觉并不重要,他的声音,只是一种武器,至于味觉,那就更是多余的东西。
但此时,真切地落在他口腔里的味道是如此的深刻,甜蜜的味道给身体带来的是条件反射般的愉悦感受,鲜活明亮。
浮南看见他抿着唇,久久没有言语,她对他眨了眨眼,笑了,因为她看到他眸子里亮起的光。
就是甜的,怎么会有人能拒绝糖呢。
她的唇角翘起的弧度更大,笑得眼眸都眯了起来。
阿凇定定看着他,他总是喜欢这样看她,那样好看的一双眼睛,如此真诚地看着她。
浮南果然在这次的对视里败下阵来,她的目光移开,越过他的肩头,看向投下道道光柱的窗棂,午后的阳光还是阴沉沉的,只吝啬地令屋内有了点点光亮,许多地方在光影的映衬下,还是昏暗不明。
这天日衬得这孤零零的大殿也显得暧昧起来,她往后退了半步,却撞到身后的桌子,阿凇已倾身,朝她靠了过来。
这一次,他身体摆动的幅度大了一点,他的手撑在她身体两侧的桌面上。
浮南恍惚意识漂浮间,他的面颊已然在她视线里快速放大。
几乎是一种本能,对情爱的追逐,对好感的表达,就像是兽类看到了喜欢的东西,总是要去嗅嗅蹭蹭一样,他对浮南也是这样。
他紧抿着的薄唇在昏暗的光线中,落在了浮南笑着的唇上,冰凉的唇一触,浮南就能尝到他舌尖那甜丝丝的味道。
她一愣,思绪停止运转,阿凇怎么……对她做了这样的事,她见过话本子描述很多次的、男女主角之间的亲吻,柔软的唇相触,带来触电般的战栗……她没想到,自己也能经历这样的事。
他,吻了她?
浮南的眼眸睁大,阿凇的吻却再次落了下来,他的唇边响起低沉的、笨拙的声音,带着胸腔与喉头的震动,与口腔里的舌共鸣,能说话之后,第一句话是对浮南说的。
他说:“不苦,是甜的。”
浮南怔然看着他,她还未回过神来,他的长睫却已落在她的颊侧,他的舌尖触着她微张的唇。
确实是甜的,浮南落在身侧的手攥紧,她的听到自己的心跳如擂鼓,阿凇的声音很好听,低沉富有磁性,带着一丝少年人的青涩,他很久没说话了,咬字有些含糊不清。
她感觉自己的思绪混乱,只闭上眼,踮起了脚。
同样是本能的回应,她回吻了他,他小心翼翼,她温柔羞涩。
不知名的、汹涌的情感流淌开来,他揽住了她的腰,这一吻更加深入,最开始被浮南塞进他嘴里的那颗糖被摩挲得消失不见,全部融化。
揽在浮南腰间的手臂骤然收紧,她眯起了眼,踮起的脚完全离地,他将她完全抱了起来。
悬空的不安令浮南下意识伸出了手臂,她的双臂揽上他的脖颈,手腕落在他的肩侧。
浮南听到她自己与他的心跳声交缠着,愈发混乱,除此之外,就是他们身体交缠间衣物的摩挲声,与唇舌摩挲间那一点隐秘暧昧的声音,仿佛是粘稠的海洋,这一吻的每一次深入,都像涌起的潮水,一浪接着一浪,快将人溺毙。
她模糊的视线里,有阿凇亮着的漂亮眸子,还有他面颊上那一点罕见的绯色,他的呼吸急促,纤密如扇的长睫不住颤动。
浮南没空思考为什么要这么做,总之,这绵长的一吻瑰丽迷幻得仿佛梦境,她被阿凇抱着,感觉自己仿佛又有了一层外壳,他紧紧包裹着她,她的双肩落在他的臂膀间,颤抖着,却没有躲闪。
如梦似幻,这一吻如烈酒,引人沉醉,浮南的脑袋昏昏沉沉,她依稀记得她是被他抱回去的,抱回去的路上他还有没有亲她,她有些忘了。
她分明记性那么好,那日的细节却总是朦胧,或许是它太令人意外,令浮南有些不敢相信。
浮南从未向往过话本子里的爱情,因为话本子里的世界总归是虚假的,她不会相信,她甚至从来不觉得自己会生出这样的情感。
她回去之后,呆坐在原地,愣了许久,阿凇坐在她对侧,看着她。
一瞬间的冲动与难以自持,迷乱疯狂的潮水退去,只剩下平静的海滩,他朝浮南伸出手,将她唇边一点痕迹擦去,拇指在唇角掠过,冰冷僵硬。
浮南瞪大眼看着他,没说话,现在哑巴的好像成了她。
她的面上后知后觉地泛起红晕,只低下头去,慌乱地将桌上的茶壶拎了起来,倒了两杯水。
浮南的手指抖着,将其中一杯水推到阿凇面前。
“我……”浮南开口,她不知说什么好,这……这正常吗?
阿凇将温热的茶水一饮而尽,他凝眸看着浮南,语气带着一丝困惑:“我不知道。”
他的语调有些奇怪,因为他还在适应着自己久违的声音。
“我想那样做。”他简略地表达了自己的意思。
“你怎么能这样想呢?”浮南问。
“为什么?”他问。
不能说话的时候,他在浮南手背上写字,一笔一划慢悠悠,说的话也很长。
能说话之后,他反而惜字如金起来。
“我不知道。”浮南重复了一遍他不久之前刚说过的话,他问她,那她问谁去?
“话本上的男女主角,会做这样的事。”浮南别开他的灼灼目光,轻声说。
阿凇的眉头微皱,他没看过,并不十分理解。
“以后,还可以吗?”他问。
“不——”浮南害怕这样的失控,她马上回答。
她又将目光移了回来,盯着他的黑眸,放在双膝上的手指不安绞着。
“没人教过我这个。”浮南说,她有些语无伦次,“我……”
“嗯。”阿凇打断了她的话,他的眼睫半抬,说话的嗓音低沉,“那,以后不这样了。”
浮南看到他的黑眸里闪烁着动人的光,她强行移开了话题:“你的声音,真的很好听。”
就是很可惜,他不能叫她的名字,为什么呢?这是浮南最好奇的事。
阿凇还是点了点头,他并没什么意识主动使用自己的声音,它被封存太久了。
浮南打算将刚才发生的事当做没发生过,她慌忙地整理着自己面前的东西,忍不住一次又一次将话题岔开。
她生硬地说起学宫的事:“那就在万毒山附近建新的学宫?”
阿凇点头,他显得有些漫不经心——他很想再提一提刚才的事。
“苏先生就调过来给我帮忙了。”浮南算着自己手底下可用的人,“何先生其实也会帮我,但我还是怕他……”
阿凇继续点头。
浮南叽里呱啦说了一大堆,将话题扯到十万八千里远,最终,换来阿凇一句平淡的反问。
“所以,甜吗?”他说,他总算舍得用他的声音了,他看着她,执拗地问。
“什么——”浮南的脸马上红了。
她其实反应过来了,她小声说:“你吃了那么大一颗糖,怎么不会甜呢?”
浮南有些羞恼,她起身,推着他的肩膀:“你可以回去练一练口语。”
阿凇被她推得起身,他回眸看着他,又下意识靠了过去。
他的唇落在浮南的颊侧,在快落在她唇上的时候,硬生生折了方向,他还记得浮南不久之前说的“不”。
阿凇的动作有些僵硬无措,浮南羞赧的眸一软,她侧过头,而后在他的唇上飞快地碰了一下。
这样行了吧。
他离开了,浮南呆坐在原地,她感觉自己像是发现了什么隐秘的宝藏,却不知与何人分享,她该怎么说呢?
后来她还是问了茉茉,语气带着学术般的探讨:“所以,这到底是怎样的一种行为呢?”
茉茉摸着下巴,胡乱思考,自信解答:“以我与其他魔族的相处经历来看,这是性价比非常低的一种亲密行为,它有的时候不会带来快乐,既然都张嘴了,吃点别的什么东西不好,非要亲嘴——浮南姑娘,你是不是话本子看多了?”
浮南点头,她看得确实很多。
“还有别的方式,更刺激。”茉茉朝她靠了过来,“浮南姑娘,你可以了解一下,我教你啊。”
“不不不——”浮南落荒而逃。
之后她与阿凇的相处还是如往常一样,她管理魔域中的事务,魔域中层收服的魔族更支持她的做法,她行事少了很多阻力,再之后,只有一件事算得上意外。
就是阿凇在收服赤川的时候,意外地将赤川的领导层全给杀了——按他以往的习惯,他会挑选一些有能力的魔族留下来,此事没有传到浮南耳朵里去,因为阿凇知道她若是知道此事,又会内疚。
阿凇在恢复声音之后,与下属的交流没什么太大的变化,他依旧懒得开口说话,但他也不用手语了,下达命令只用最简略的语言。
浮南留在万毒山里,算算日子,感觉再过一段时间就是阿凇轮回重塑躯体的时间了。
这是他的第十二次轮回,到了这个阶段,浮南已经不能确保自己还能不能在修炼中活下来。
但她还有办法。
浮南取出自己当年修炼的正统妖族功法,这本功法是为植物成妖准备的,它利用植物长生不死的特点,衍生创造了很多独属于植物的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