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连的速度很快,顾玠的药还没有凉,他就抱着一堆东西回来了。足足有三四个油纸包,打开里面,除了蜜饯以外,就是各色糖果。
徐连一边推到顾玠手边,一边给他说这些都叫什么名字。不知道背后的老板是谁,但这些红红绿绿的糖果块取的名字都非常讲究雅致。
“我问过卖东西的人了,他们说这些要比平常糖果更甜,这些要酸一些。”又指指蜜饯,“这份口感偏软,这个有嚼劲一点。”
“以后你喝完药,可以随机拿一块尝尝。这样你的注意力就不会在药上,而是在它们上面了。”
“你特意出去,就是给我买这些?”
徐连好像有些不太好意思,手指卷着油纸边。
“喝药太辛苦了,我想让你高兴些。”
顾玠看着摆在自己面前的东西,其实他想要的话,跟家里说一声,也许父亲母亲,还有哥哥姐姐们直接就将那家店买下来送给他了,但他从来没有说过,因为苦涩是永远避免不了的,他认为这并没有意义。
甚至有时候,顾玠将药喝完了,蜜饯还是好好地又送了回去。他会等药味自己在嘴里散开,又或者呷一口同样苦涩的茶。
沉寂的心像是被轻轻拨动了一下,顾玠从油纸包里先拿了一个蜜饯咬了一口,是杏脯,外面很有嚼劲,里面是甜丝丝的绵软。
“我很高兴。”
说着,就将摆在面前的药全部喝下了。
牵心虽然在旁边,但一点也没有能用得上他的地方。只见徐连在顾玠喝完药后,就伸手将药碗接了过来,而后又将一块干净的手巾递到顾玠手上,让他擦嘴。
顾玠拭了拭嘴角,正待将手巾交给牵心,视线还没有望到对方,徐连再次接了过去。
他面前又递来了一颗圆棱棱的糖,淡绿色的,闻着有股鲜花的清香气。
一切都太自然,也太没有思考了,那颗糖直接被徐连喂进了他的嘴里。
顾玠的唇碰到了徐连的手指,嘴巴柔软得叫对方收回的指尖一阵酥麻痉挛。徐连将那只手藏在身后,面色如常地跟他讲话。
“味道怎么样?”
“有些酸。”过了会儿,又说,“又有些甜。”
“这种糖就是这样的,先酸后甜,元琼,你嘴里还有药味了吗?”
两种味道的变化,的确让原先的药味减轻,乃至让人忽略。
“还有一点,不是很让人讨厌了。”
“等会儿你吃完了就再吃一颗。”
“甜的哪能这么多吃?”顾玠笑着摇摇头,只觉得徐连的话有些太过孩子气。
“你又没有经常吃,偶尔多吃两个不要紧的。”
“云怀将来若有了孩子,定然不能放在你身边,否则一味溺爱,孩子都教你惯坏了。”
顾玠一句玩笑话,房中人都跟着小声笑了起来,唯独徐连不但没有,还说:“我以后不会有孩子的。”
顾玠的笑容收敛,点了点他的额心。
“又在瞎说了。”
“我没有瞎说。”
“那你以后不准备成家了?”
“如果可以的话,当然是要成家的。”
“既是要成家,又怎么会没有孩子?”
顾玠没有把徐连的话当真,只当他是年纪太小,还没有考虑到这些事情。
微笑间,也没有注意到对方望着自己的复杂眼神。
如果不爱女子,两个男子在一起,又怎么会有孩子呢?
只是这话,徐连不敢当着顾玠的面说出来。他从一旁端了杯茶,等闷头喝完了,才听到顾玠说:“云怀,你拿的是我的茶盏。”
刚才徐连出去买东西,牵心又给他端了杯茶来,顾玠只喝了一口,就撂在那儿没动了。
徐连动作太快,他都没来得及出声,一杯茶水已然下肚。
瞧见对方听了自己的话后手足无措的样子,顾玠忍俊不禁,从他手里接过了茶盏后,才将牵心为徐连准备的放到他手上。
“这杯是你的,专门让人泡了你最爱喝的茶。”
徐连仍是低着头兀自发懵的样子,顾玠看见他耳朵都是通红的,伸手捏了一下。
这一下将人惊醒,瞪着个眼睛朝他望了来。被面具遮住的眼睛边缘似乎有些微微地发红,很少见的表情,让顾玠也跟着短暂地没有说话。
过会儿才说:“只是喝错了杯子,又不是什么要紧事。”
他哪里知道,徐连一切的反应根本就不是为了拿错东西的缘故,而是这只杯子是他喝过的。
或许,他嘴巴碰到的地方,曾经也是顾玠碰到的地方。就算不是,那杯茶水定然也是对方碰过的,他就这么将茶水全部喝进肚子里去了。
在顾玠跟他说话的时候,徐连甚至荒唐地想,早知道,他该喝慢一点才是。
反应过来自己的念头,又羞又耻,不知道要如何面对顾玠。
他一派光风霁月,哪里想到自己的好友正在内心如此构想着他。
“没,我……”徐连莫名感到紧张,就将手中新递过来的茶水又匆匆喝完了,连味道都没有尝出来,“我有一段时间没有练字,可能有些生疏了,元琼,你帮我看一看吧。”
“那我们先去书房,中午要留在这里吃饭吗?”
“要,家里没甚要忙的地方。”
“你走了以后,牵心研究出了许多新菜式,等会让他们做了送来给你试试看。”
这些新菜式都是牵心为了能让顾玠多吃点想法设法捣鼓出来的,味道确实很不错。
书房离正屋还有几步路,不过说话之间,也就到了。
推开门一看,里面比徐连走的时候又多了不少字画。还有一些古玩珍巧的物件,有顾玠自己从他人手中购买来的,也有家里人送的。
顾玠拿出专门给徐连准备的笔墨纸砚,摊开在书桌上。
“你先写一句话给我看看。”
徐连提笔,不知道写什么,可看见顾玠,脑子里突然就蹦出来一句话,随即挥毫。
转眼之间,一行字就出现在了纸上,乃——陌生人如玉。
“笔劲稍退,笔锋也过分尖锐了些。”不知道是不是跟徐连刚从战场下来有关,顾玠握住徐连的手,又在下面把这句话慢慢写了一遍。
他最初教对方的时候就是如此,也没有觉得哪里不妥。顾玠将每个字拆分详解,说给徐连听。
一句一句落在徐连耳中,又一声一声落在他心里。
最后是一点,手劲稍重。
“明白了吗?”他侧着脸问徐连,静静地等待着对方的回答。
“明白了。”
“我无事的时候写过几张字,你就先按照上面的来练习,等手感回来以后,接着之前断掉的句子再写。”
顾玠正将徐连手放开,谁知对方又往他身边站过来了点。这样一看,就好像人是躲在他怀里般。
转眼间,对方就又写出了一个字。顾玠还来不及退开,徐连就已经仰了头看他。
“是这样吗?”
于是顾玠也就随了他去看那个字,形神都比一开始更凝聚些了。
他点点头,说一声“是”,徐连就拉了他的衣服,“元琼,你就坐在这里陪我吧,好不好?”
徐连比他小,但在他面前一直都是照顾他的那一方,偶尔这种样子,才会叫人想到他也不过只有十七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