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反复呼吸好几次,他将另一副抑制剂注射到自己的静脉中,顺势将荧惑从窗边上拉开。
他眉间蹙起,剑眉沉沉压着眼眸,在握住荧惑手腕的同时忍不住低骂了一句,额角青筋微微鼓起,显然忍的辛苦。
要不是医生反应及时,按照荧惑刚才的反应,omega的信息素绝对会bào • dòng。
当然,现在状况也好不到哪里去。
白桃的气味在房间内扩散,诱发了alpha血液中的征服欲,医生舌尖抵着牙后槽,几秒过后又用力咬了下,血腥味在唇齿之间弥漫开。
荧惑后知后觉“嗷”了一声,抬手想往自己发烫的后颈上面捂着,医生却又一次制止了她的动作。
室内弥漫着一股薄荷味,冰冰凉凉的、让人能清醒不少。
医生额角的青筋一跳一跳的,他的话像是从齿缝间溢出:“先别碰,用我的信息素覆盖一会儿。”
他这次都没毒舌两句,可见事态紧急。
alpha的视线常常在荧惑的后颈上流连,也不知道是什么信念在支撑着他,大约三四分钟后,在荧惑像是猫吸薄荷一样嗅着的时候,医生松开了手。
看着荧惑东嗅嗅西嗅嗅的样子,医生的脸色一僵、变得更臭了。
“不要在别的alpha面前露出你这幅样子,”他磨了磨牙,“换做哪一个精神力稍微强一点的家伙都能把你吃了。”
“我这不是很放心你嘛,”荧惑也不继续嗅了,她低下头捂着自己的半张脸惊奇道,“竟然是薄荷味,好奇妙的味道。”
可没人告诉她这么说和骚扰可没什么区别。
医生忍了忍,他抬手用手背擦拭滑落到下颚线上的汗,眸色略沉:“……你刚才反应很奇怪,看到了什么?”
荧惑深呼吸,她抬手按了按:“其实也没什么啦,就是看到了你们要接的人。”
那就是看到了元帅失踪多年的次子,可能会接替失控少帅位置的那个家伙?
医生偏了偏头,虽然并不像是尤加利和五个副官一样能够在第一时间立刻就获取信息,但医生也有自己的情报来源。
一个仅仅用几个月的时间就收获了元帅信任,并且清理掉那些可能会和他争夺权力的家伙绝对不简单。
医生:“你认识他?”
荧惑顿了顿:“嗯…不是,他和我喜欢的人长得很像。”
医生一瞬间的表情变得很嫌弃:“你喜欢时牧渊?”
他在做宇宙海盗的时候和那个家伙碰过一面,医生对其感官可以说是差到低谷:“喜欢谁不好,喜欢那种疯狗。”
…不过说到疯的程度,尤加利也好不到哪里去。
荧惑抗拒:“人的审美总会有不同的嘛。”
聊了这么一会儿,等到房间里面属于荧惑的信息素已经全部淡去,医生再检查了一下她的身体状况,让荧惑从自己的医疗室出去。
他需要解决一些因为ao信息素碰撞而产生的生理反应,避免荧惑在这里引发更加严重的失控。
虽然态度不好,但荧惑知道自己再不走确实可能会导致少儿不宜的后果,她麻利地从房间里蹿了出去。
荧惑从医生的医疗室走出去,关上门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
——据说他是单身主义者,对异性没什么兴趣,唯一的爱好是解刨和研究人体。
……嘛,反正夜行者上的alpha都在均值以上,又有尤加利这样的存在制衡着,他也就勉强来做个医生。
医生表面总是展现出一副自己并不在意omega的模样,对荧惑态度也算不上好,而且指导荧惑控制信息素、使用精神力的时候绝不会像是双子那样过分逾越。
反而是荧惑有时候用自己的精神体去缠他,让医生结束授课时总是有些狼狈。
不过就算是有另外的小心思,在夜行者仍然存在尤加利的状况下,也得好好收敛自己那些见不得光的心理。
毕竟……不是所有的人都名正言顺。
荧惑站在走廊的一边沉默了一会儿。
她两只手在身前交握扣起来,指尖无意识地在另一手的手背上轻轻点着,看着透明仓体之外颇为破败的星球。
由于是边界,又曾经受到过虫族的摧残,植物作物破败、处处都是残桓断壁,资源在被大量掠夺之后、不论是分化者还是未分化者都用尽全力逃离了这个星球。
当然,没有逃离的要么成为了虫族的口粮,要么就是在这样破败的星球上苟延残喘。
比起垃圾星还要糟糕。
荧惑看着这样的景象叹了口气。
l537那样的星球都不会被关注,帝星与这里的距离更加遥远,根本不可能看见这里的苦难。
她的视线从建筑物的废墟向着远方望去。
黑金色的基地坐落在空地中,从夜行者上这样一个狭小的窗口看出去,黑金色的巨兽同样像是一座凭空降落在星球上的城市。
荧惑认识那艘星舰,名字是[曙光]。
那是整个帝国目前为止武装和动力设备最先进的星舰,可以连续进行长距离的跃迁,其储存的能源装备可以摧毁两到三个星球。
大型星舰之间不适合靠的太近,所以荧惑才会看见一大批机甲兵排列在夜行者的近处。
这次是单独接元帅次子班师回朝,军队的其余人仍然在这里驻扎。
荧惑收回目光。
她独自一人穿梭在长廊上,与一个五人的巡逻小队错身而过,没有在意那同时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
那位帝国元帅次子的脖颈上空荡荡的,什么东西都没有。
——而那里原本应该有一个血红色的、和他眼睛色泽一样的项链。
人造日光透过透明玻璃在地面上绽开斑驳的光影,和记忆中的彩色光弧重叠在一起,她的脚步愈来愈快,逐渐与过去的影子叠合在一起。
福利院,旧教堂。
空气质量不太好,早上垃圾船才倾倒了一批气味会逸散的垃圾,由于风向问题,那些味道让福利院里的修女们脾气比往里还要暴躁。
门扉紧闭着,教堂内部传来修女尖锐刺耳的声音,伴随着鞭子打在地面上的声响,光是听声音就能想象到打在地面上尘土扬起来的样子。
“这就是你们带回来的东西?能吃的一个都没有!没用的家伙!”
荧惑习以为常地站在那破败的门外,她袖口藏着一包小小的钱袋,等待着里面的训话与责骂结束。
福利院的伙食并不太好、只能勉强维持生计。荧惑的身形单薄,好在没有到皮包骨头的程度。
紧闭着的大门被从内部暴力推开,修女面色阴沉地滴水,她的脚步在看见荧惑之后顿住,细细的眉毛高高挑起。
荧惑从袖口拿出那包钱袋,她仰着脸对修女说:“这是老板给的报酬,她说下次维修再找我。”
修女掂量了手中的重量。
她心情不好本想发怒,又想到这个小姑娘有点本事,每次能带回来不少星币、并且安静不惹事,于是只是轻哼了一声:“算你识相。”
荧惑问:“修女姐姐,我可以找迟昼玩吗?”
修女拿了星币又被叫姐姐以后心情大好,她摆摆手:“去吧。”
在修女身后,走出来一位穿着神父服的少年。
少年这个年龄已经有些抽条,相比起荧惑要高一些,只不过因为营养没怎么跟上,显得有些过分削瘦。
荧惑看着那张脸,眼睛亮晶晶的。
旧教堂内有些烟尘的味道,还要另外附带血腥气,修女的脚步很快已经逐渐走远,荧惑偏了偏头看见后方蜷缩在一起的孩子们。
“她走了。”她朝他们挥挥手。
那些岁数不大的孤儿们面面相觑,带着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鱼贯而出,荧惑看着那些伤,目光有些冷漠。
原因无他,能够在福利院安全的活到现在,这些事情他们都已经经历过——不论是荧惑还是迟昼。
比起垃圾星其余人的生活,福利院已经算是一个天堂了。
等到这些人都走光了,迟昼才轻轻皱眉:“你今天应该休息。”
他穿着神父的装束,身上就好像带上了一些神职人员的神性,荧惑眼巴巴地抬眸看着他白皙的后颈:“没关系啦,反正没事干,去赚一点外快。”
迟昼没说话,他示意荧惑跟上自己,转道向着旧教堂后方的仓库走去。
荧惑习以为常地像是小尾巴一样缀在他的身后:“你猜我买到了什么?”她迫不及待地向迟昼分享让自己开心的事情。
迟昼习以为常:“什么?”
小姑娘叽叽喳喳地炫耀着:“帝国少帅——就是时牧渊的限量版海报,超级酷!”她比了个很夸张的手势,“攒了我好几次维修的费用,还好修女没有要求全部收走。”
需要上缴的星币数量有指标,再加上荧惑帮助过周围的几个[大人物]维修机械,一般来讲修女不会为难她。
迟昼平稳的步伐一瞬间错乱,荧惑险些一头撞上他的后背,少年眼底滑过沉沉的阴影,他抿了抿唇没继续往前走。
少年眉宇间有些戾气,强忍着一般轻声说:“你来找我,就是为了说这个?”
荧惑朝他眨眨眼,答非所问:“不要那么冷漠呀,这样子会不受欢迎的。”
迟昼早就习惯了荧惑这样。
他不说话,眼眸微垂安静的呼吸,在这样的状况下任何人都能看出他情绪不佳——就像是一座仍在呼吸的活火山,那些压抑了许久的情绪在任何时候都能爆发。
荧惑歪了歪头,对他小声说:“我还是最喜欢你啦。”
甜言蜜语,糖衣炮弹。
迟昼早就清楚她是个怎么样的人,幼时寻找资源上交福利院,迟昼总是代替她接受惩罚,小姑娘圆圆的眼睛眼角下垂露出一副要哭出来的模样,他总是心甘情愿。
因为荧惑说没有她的话,他的存在就没有价值了。
从幼时荧惑向着迟昼搭话开始,他的命运就仿佛被紧紧维系在了她的身上。
“……我想离开这里。”他突然说。
荧惑拉住他的衣角,她的目光像是能够将人拉进地狱的旋涡,就这样静静地凝视着面前的少年:“可是离开这里、离开我的话,你要怎么办呢?”
她说,你要是什么都办不成的话,是没有办法活下去的。
迟昼眼睫颤了颤,他错开目光,呼吸有些错乱。
荧惑歪头,眼眸弯起来露出爽朗灿烂的笑:“不要离开我嘛,我们都在一起那么久时间了。”
就是因为相处的时间太久,迟昼才足够了解面前的少女。
——骗子。
她透过他在看别人。
迟昼错开视线,再过一会儿情绪和状态都恢复了正常。
那是他鲜少的情绪失控,明明已经做好了要反抗的准备,但心里总是有个声音在诱使他一次次向着自己的青梅屈服。
荧惑定定看了他几秒,又重新开始聊自己喜欢的帝国少帅。
福利院偶尔会在公共的大屏幕上播放一些新闻或是影片,次数不会多,但荧惑基本不会错过。
这一次的新闻播报很特殊,荧惑还特别拉上了迟昼,她握着他的手腕带着沉默的少年一路向着福利院教堂的上方奔去,找了个视野开阔的地方。
全息的景观出现在远处,但作为福利院唯一一个先进投影仪,好歹他们都能看得清晰。
这是前线对帝国少帅时牧渊和虫族战争的直播,机甲将会把所有的数据实时传送回帝星,好让帝国庇佑下的人们能够看见英雄们有多骁勇善战。
那些样貌古怪的虫族拥有着尖锐的口器,密密麻麻地朝着少帅的军队席卷而去,数量太大了、在宇宙中也有着遮天蔽日的感觉。
荧惑紧张地抓住了迟昼的袖口,后者被她突然的动作带的微微踉跄。
他发现她的注意力完完全全放在了那位风光霁月的少帅身上。
…或许很难有人不向往,迟昼移开目光。
但他莫名的很讨厌那颗所谓的星星、生理性的厌恶。
这是一场碾压式的战斗,人类的机甲部队训练有素,默契配合。
黑金色的机甲撕裂了虫族的防线,最前面的那个像是一柄锋利的刀刃,冷漠而精准地刺向了核心地带,虫族尖锐的鸣叫着要返回去保护母体,黑压压的群体像是烟花一样爆开。
就连福利院这样压抑的地方都发出了小声的欢呼。
荧惑松开抓着迟昼袖口的手,她原地蹦了两下,在看见与机甲连线时候出现的时牧渊的脸后还小小欢呼了两声。
人造太阳在晚上会切换成日光,柔和的银色丝线缠绕在人的身上,迟昼看着荧惑用了好几分钟才冷静下来。
“好酷啊…”她蹲下身曲着膝,整个人的身体向前倾,一手横着搭在膝盖上,另一手曲折起来小臂贴在脸侧,保持着这样的姿势抬眸看他,“他也是黑发红瞳诶,啊……你要是和他一样就好了。”
——气氛几近凝固。
迟昼双目低垂,单薄的身影裹在黑色的神父服中、风一吹好像就能散开,他垂落在身侧的手攥紧,指节泛着白。
他们都很清楚,帝国少帅和一个偏远垃圾星福利院里的孩子之间是怎么样的天差地别,这句话说出来无疑是一种羞辱,可偏偏荧惑表现的可惜是那么的…真切。
她是真的在可惜,也正是因此才格外的伤人。
说完这句话之后,荧惑眨眨眼试捉迟昼的目光,后者则是移开眼眸。
“我下次不会这么说了。”在沉默不断蔓延的时候,她终于松了口,“你不会生气吧?”
迟昼摇了摇头,他的肤色本来也就白,在月光照射下看不出什么血色。
拥有着绮丽发色的少女眼眸亮晶晶的,她活动了一下、转变了现在的姿势,那原本握紧的掌心垂落下一串小小的宝石项链。
血红色的、像是迟昼眼眸一样色彩的宝石在空中晃荡着,她很满意地看见他的瞳孔骤缩。
“之前就一直想要买这个给你了,很漂亮吧?”她的手指尖动了动,带动着那传项链一起晃,“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除了她,还有谁会这样对我呢?
她的语言早就成为了枷锁,迟昼无数次想,但根本无法从这里离开。
荧惑站起身,活动了一下蹲的有些腿麻的双脚,随后向着迟昼贴近,少女微微踮起脚尖,双手环过他的脖颈为他戴上了那串外形小巧精致的项链。
“嗯,这样一来大家就都知道你是我的了。”她的笑颜在月色下简直和天使一样纯洁无害,“晚上我可以睡你的房间吗?好久好久没有过去。”
迟昼听见自己微微有些沙哑的声音:“…如果我们都分化成alpha了呢?”
荧惑倒是很认真的想了想,大家都分化成alpha的概率很低,如果真的能出现一个alpha,荧惑希望能是自己。
她想着想着突然很是认真的和面前的迟昼说:“如果我分化成a的话,我会好好对你的。”
迟昼嗯了一声,他抬手拖住荧惑的腰,晚风带着一点点酸涩的味道,让人感觉并不是很好。他感觉到颈部那个项链带来的微微凉意,直到它被体温熨热才没那么在意。
反正再过一段时间就会熟悉的,迟昼想。
荧惑很喜欢和迟昼待在一起的感觉,在福利院这样的地方一个人总是会孤单的,而迟昼是她最好的玩伴、像是家中饲养的宠物,只要荧惑想的时候就可以吸一口。
她想自己对迟昼的感觉就跟一些人对小时候的东西始终无法放手,要一直带在身边才能安心一样。
然而计划总是赶不上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