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时分,蔡帔坐在屋中焦急地等待着。他时不时走到门口往营门的方向眺望一眼,没看到人,又回到屋里坐下。
夕阳下沉得越来越快,窗口的光影逐渐收缩。
忽然,门外传来敲门声,蔡帔猛地站起,亲自过去将门打开,却见站在外面的是他亲兵。
“军主,还不用晚膳么?”他的亲兵问。
蔡帔的脸顿时垮下来,无比失望地摆手:“不用!”
亲兵道:“可是军主一天没吃东西了,别饿坏了……”
“我说不用就是不用!你出去吧,别烦我。”
今天白天听说了徐州正在大肆抓捕杂胡的事后,蔡帔心里就忐忑万分。
他不明白徐州府为什么会那样干。是徐州的官员擅作主张吗?最好是那样,那样的话至少还只是徐州一地的事,未必会波及到郁州来。可如果是朝廷下的命令,徐州只是率先执行了……那恐怕郁州也无法幸免了!
一想到这种可能性,他就遍体生寒!
他和他手下的数百将士都是羌人,一旦杂胡被打压,那他们这几百人必在其列!可他们的先人都是早在前朝就已经来到淮域的,他们跟燕国没有任何关系,凭什么被猜忌?
他急于见到梁阑玉,向梁阑玉求证事情的前因后果。但他非常害怕梁阑玉会拒绝见他——如果那样的话,说明梁阑玉在躲他,那他担心的最坏的结果极有可能发生了!
蔡帔越想越焦虑,连屋子里都待不住了。他索性直接跑到营门外等着,这样他派出去的人若回来,他便能第一个知道。
天色越来越黑,没过多久,他便连三丈外的树影都看不见了。
“军主,还是回去等吧,晚上天就凉了……”亲兵小声劝道。
蔡帔的心也沉了下去。他叹了口气,正要回营,忽听后方传来一阵匆忙的脚步声。他立刻回头,命亲兵打起火折子。
不多时,来人跑到他们面前,蔡帔定睛一看,正是他派去给梁阑玉拜帖的手下。他立刻抓住那手下问道:“刺史如何答复?”
那手下没想到蔡帔竟然会在营外等,忙行礼道:“军主。”
蔡帔急得直挥手:都这时候了,还拘泥什么礼数?
手下忙道:“军主放心,梁刺史已接了帖子,说是明日……”
蔡帔听到肯定的答复,悬着的心瞬间放下许多:梁阑玉愿意见他,情况就还不算太糟!
“明日……她会亲自来营中。”
“……啊?!”蔡帔吃惊道,“刺史要亲自过来?”
“是,刺史府的人是这般说的。”
蔡帔愣住。梁阑玉不仅肯见他,而且,还愿意亲自过来见他。很显然,徐州的事情,她也听说了,她知道他是为什么求见。而她的态度,便是给他狠狠吃下一颗定心丸,告诉他用不着担心!
蔡帔绷了大半天的肩膀,像是突然被人卸去枷锁,缓缓放下了。紧接着,他的肚子传出咕噜噜的巨响声——今天在焦虑之中,他的五感仿佛都出走了,饿也不觉得。而现在,强烈的饿意突然涌了上来。
“营里还有吃的没?”他扭头问自己的亲兵。
亲兵愣了一会儿才回过神,连忙点头:“有,有!”
“走,给我弄点吃的去,随便什么都行!”
“好!”
……
……
翌日天一亮梁阑玉就出门了,辰时左右,她来到军营附近。
蔡帔听说后马上带着几人出来迎接。
“末将见过刺史。”他向梁阑玉行了个军礼。
“不必多礼。”即使还没进营门,梁阑玉也能听见营地里传出来的训练声。大清早,士兵们的喊声听着整齐划一又中气十足。
“在晨练?”她抬脚往营地里走。
“是。刺史要去看看么?”
“走吧。”
一行人进入营地后,梁阑玉回头示意了一个眼神。赵九心领神会,故意挡在中间拦了一下。于是所有随从都放慢脚步,与梁阑玉和蔡帔两人稍拉开距离。
蔡帔开口道:“刺史,末将昨日听闻听闻一个消息……”
梁阑玉道:“是徐州的事么?”
蔡帔点头。
梁阑玉语气坚定道:“蔡军主放心,此事乃徐州官府自作主张,与朝廷无关。我会立刻给朝廷上书,请朝廷制止徐州府这样做!”
她鲜明的态度让蔡帔松了口气。
“刺史英明!如此便太好了!”蔡帔连忙拱手。
虽然已经得到了肯定的答案,但他昨日听说这个消息后越想越气,满腔怨怼,此刻还是忍不住对着梁阑玉发泄了出来:“刺史,恕我多言。我等虽非汉人,可自幼身在齐国,一心为齐国效力。岂可因出身论罪?且那燕国虽是鲜卑人称王,其实他治下的汉人亦不在少数。纵使燕国要派遣细作,缘何非得派遣杂胡?难道就不能遣汉人吗?徐州府这样做,实在没有道理!”
他一口气说了许多,可说完之后,他察觉自己似乎不该抱怨这些,不由紧张地看了梁阑玉一眼。
好在梁阑玉非但没有生气,还点头赞同道:“确实如此。徐州府的作为我亦十分鄙薄,只可惜以我之力管不到他们,若不然,我当下便要去阻止他们。”
蔡帔忙道:“刺史深明大义,真是令人钦佩!若徐州刺史有刺史的万分之一便好了。”
梁阑玉没有接话。这话要让徐州刺史听见,估计能活活气死。
说话间,两人已走到校场附近。校场里上千士卒正热火朝天的训练着,有的在跑步,有的在对阵。梁阑玉目光梭巡了一圈,审视士卒们的训练成果。
经过这大半年的用心操练,如今的郁州军已不是她刚来时见到的松散模样了,不管是精兵还是普通兵,都已经能做到整齐划一、令行禁止,精神面貌亦大有改善。这样可算是像话多了。
她找了一会儿,找到羌兵所在的队伍,发现羌兵们正在练习阵法。上百名士卒在军官的指挥下齐刷刷地变幻着阵型,精神充沛,喊声嘹亮,看起来丝毫没有受到徐州那坏消息的影响。